青璃的狐尾扫过岩壁，蹭落簌簌的硫磺粉末。那些金黄色的颗粒在幽蓝的鲛人泪冷光中漂浮，像极了中原上元节的烟花屑。叶玄背靠的钟乳石传来细微震颤——血灵芝巫祝每走一步，洞顶便落下些带着咸味的结晶。
“把馕饼扔给它！“青璃突然用濮族土话喝道，尾尖卷起块碎石击向巫祝左肩。叶玄这才注意到，那半块霉变的馕饼表面，鬼面霉的菌丝正诡异地扭成箭头状，直指自己怀中的锡壶。
巫祝腐烂的喉管里发出咕噜声，血灵芝丛生的右手猛然探来。叶玄顺势抛出馕饼，霉斑在空气中爆开荧绿孢子。青璃趁机咬破指尖，将妖血抹在红绫剑刃：“用三才步封它膻中穴！“
剑锋触及巫祝胸膛的刹那，叶玄却踩到昨夜泼洒的药汁。脚底打滑让他错踏成四象位，红绫剑意外刺入巫祝右肋的青铜钱币。钱币应声碎裂，涌出的不是脓血，而是大把带鱼腥的银沙——正是雪鳞子鱼卵的干燥粉末。
“闭气！“青璃的警告被爆炸声淹没。银沙遇妖血瞬间燃起青白色火焰，将三人笼罩在刺目强光中。叶玄的睫毛发出焦糊味，他凭着记忆抓向青璃的襦裙，却扯下半幅绣着并蒂莲的衣料。
“眼睛要瞎就割了眼皮！“青璃往他掌心塞了块冰凉的物件，“左三右四，摸着岩脉走！“
叶玄这才发现手中的是药师遗留的断剑。剑柄缠着的麻布浸透硫磺水，摸起来像毒蛇蜕的皮。他踉跄着以剑探路，剑尖突然戳进某种胶质物——是昨夜蛇柏胶溢流形成的透明钟乳，此刻正散发雪肌膏特有的莲香。
身后传来青璃的闷哼。叶玄回头瞥见巫祝的指甲深深抠进她尾骨，被血浸透的毛发间，冰晶状的旧伤正在融化。红绫剑突然自主飞旋，斩断巫祝手臂的瞬间，剑柄缠绳终于彻底崩断。
“接住！“青璃将断剑抛回。叶玄挥剑格挡飞溅的骨渣时，断刃突然与红绫剑身相吸——昨夜残留的锡渣竟让两柄剑产生了磁吸之力。巫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招钉在岩壁上，胸口透出的窟窿里，血灵芝疯狂滋长。
“用火折子！“青璃甩来浸油的发带。叶玄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那根总打不着火的破旧火折子，早在爆炸时不知掉在哪个石缝里了。
巫祝的嘶吼震落更多硫磺结晶。青璃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月牙形胎记：“咬破这儿！“叶玄的牙齿刚刺破她皮肤，就尝到冰薄荷混着铁锈的怪味。青璃的妖血在空中划出符咒，遇硫磺粉尘轰然爆燃。
火焰吞噬巫祝的刹那，叶玄看见它腐烂的牙床上卡着半片金箔——正是墓室岩缝里嵌着的“圣女“残片。火舌舔舐到锡壶裂缝时，昨夜残留的药渣突然汽化，在洞顶凝成诡异的星图。
“坎位！“青璃拽着叶玄扑向水潭。巫祝的骨灰随气浪卷来，沾水即凝成血色玉珠。叶玄刚要捞取，却被青璃拍开手掌：“这玩意遇热即炸，你想...“
话音未落，红绫剑柄的断绳恰好坠入潭中。浸透鱼油的牛筋遇水膨胀，将几颗血玉珠弹向仍在燃烧的硫磺火。连环爆炸声中，叶玄被气浪掀到石台，后腰撞到个硬物——竟是那柄以为丢失的火折子。
“天杀的...“他擦燃火折点爆最后几颗血玉珠，飞溅的碎玉竟将岩壁炸出条裂缝。月光混着雪气涌进来，照见裂缝外覆雪的冷杉林。
青璃却突然软倒，心口胎记渗出冰蓝色液体。叶玄用断剑挑起仍在燃烧的衣料照明，发现她尾尖伤口里嵌着半片青铜钱币——正是巫祝体内爆出的天枢阁信物。
“帮我...咳咳...用雪肌膏...“青璃的指甲在地上抠出抓痕。叶玄慌忙翻找药囊，却发现装雪肌膏的蚌壳早已破碎，仅剩的膏体混着硫磺粉结成硬块。他情急之下舔化冰锥，将混着唾液的冰水敷在她伤口。
“蠢货...“青璃的咒骂被咳嗽打断，“这是北荒玄冰，遇妖血会...“伤口突然迸发蓝光，将两人震飞到石台两侧。叶玄的后脑磕到星图岩壁，那些汽化的药渣痕迹竟开始流转，凝成他曾在圣瞳幻象中见过的血色轮盘。
当十二道刻度的阴影同时指向青璃时，她耳后的封印咒文突然浮到半空，与星图轮盘产生共鸣。洞外传来雪鹞的啼叫，三个身披白熊皮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中，他们手中的骨杖正指着青璃眉心的月牙光斑。
“终于找到了。“为首的老者说的竟是中原官话，“月神族的逃奴。“
青璃突然死死抓住叶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血脉：“跑！去有青铜铃的水葬...“一口冰血喷在红绫剑上，剑身骤然迸发的强光吞没了整个洞窟。
冰湖的裂缝像蛛网在脚下蔓延，叶玄背着青璃在薄冰上腾挪，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咯吱“声。月光透过云层在冰面上投下青璃晃动的影子，她垂落的狐尾尖正结着冰碴，扫过冰面时留下蜿蜒的霜痕。
“往左...三十步有浮雪...“青璃的吐息在叶玄后颈凝成冰珠，“踩着云杉倒影走...“
叶玄低头望去，冰层下的气泡果然排列成树影状。当他第七次踩碎薄冰时，靴底突然传来异样触感——那不是冰层的酥脆，倒像踩中了某种胶质物。青璃的尾尖猛地缠住他脚踝往后拽，冰面应声破开个窟窿，涌出的却不是湖水，而是大团缠绕着冰丝的水母状生物。
“冰魄蛸！“青璃的指甲掐进他肩膀，“别让触须碰到伤口...“
叶玄挥剑斩断袭来的触手，断肢在冰面上弹跳着化为一滩蓝血。青璃突然咬破舌尖，将混着妖血的唾沫啐向冰窟：“它们嗜盐！把你怀里的岩盐撒出去！“
盐粒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冰魄蛸果然调头扑向盐晶。叶玄趁机跃上块浮冰，却听见青璃低笑：“你腰带里藏着腌肉，当我闻不出？“
“这是最后的存粮。“叶玄拍开她伸向鹿肉干的手，冰渣从睫毛簌簌掉落。
“死脑筋。“青璃突然扯开他衣襟，掏出的却是那个漏盐的皮囊，“盐袋破了洞，难怪招来这些东西。“
冰面忽然传来规律的震颤，两人同时噤声。三里外的湖心岛上，三个白影正在凿冰。骨杖敲击冰面的“咚咚“声混着北荒土话飘来：“...圣女印记在子时最亮...往东...“
“他们带了嗅雪獒。“青璃突然掰碎冰魄蛸的残肢，将黏液抹在叶玄靴底，“逆风走，绕到月牙湾的青铜铃阵。“
叶玄刚要开口，后腰突然挨了一记肘击：“放我下来，你喘得像头瘸熊。“
“省点力气。“叶玄把她往背上颠了颠，“你尾巴冻在我腰带上了。“
青璃的耳尖泛起淡红，尾尖却缠得更紧了。两人贴着冰湖东岸的雪松林挪动，树梢的冰挂不时砸在脚边。叶玄突然刹住步子——前方冰面上赫然印着三对新鲜足迹，中央那对的靴纹带着蛇形暗纹。
“天枢阁的探子。“青璃用尾尖拂去足迹边缘的浮雪，“他们和月神族联手了。“
雪松林里忽然传来幼兽呜咽。叶玄拨开覆雪的枝桠，看见只后腿被捕兽夹咬住的雪狐。青璃的瞳孔瞬间缩成竖线：“别碰！夹齿涂了...“
话音未落，叶玄已用断剑撬开铁夹。雪狐化作虚影消散的刹那，林间腾起紫雾。青璃的尾巴横扫而过，将叶玄扑倒在雪堆里。紫雾擦着后背掠过，在冰面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幻形蛊！“青璃咳出冰渣，“这是北荒猎户对付狐族的...“
西侧突然传来冰层爆裂的巨响，三道白影踏着骨杖滑来。为首的月神族长老扬起手中冰镜，青璃额间的月牙胎记骤然发亮。叶玄反手解下青铜铃铛系在剑柄，铃舌早被硫磺堵死：“抓紧！“
红绫剑刺入冰面的刹那，叶玄催动圣瞳。幽蓝光芒自剑身炸开，方圆十丈的冰层应声碎裂。两人随着浮冰坠入湖中，青璃的狐尾在水中绽开成伞状，卷住叶玄的腰往暗流深处拖去。
“闭眼...“青璃的声音在水波中扭曲。叶玄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覆上自己眼皮，再睁眼时已置身青铜铃阵——数百个缠着水藻的铃铛悬在头顶，随暗流轻轻摇晃。
青璃的尾尖扫过某个刻着三足蟾蜍的铜铃，湖底突然裂开条缝隙。她拽着叶玄沉入裂缝时，最后瞥见追兵的白袍在铃阵外逡巡。某个铃铛突然自毁式地炸开，浑浊的血雾顿时笼罩整片水域。
“这是...咳...濮族巫祝的葬铃...“青璃吐出串气泡，将半片金箔按在叶玄掌心。金箔上的“圣女“二字在水流中重组，竟显出张残缺的星图。
叶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圣瞳不自主地激活。金箔星图与青铜铃阵的排列重合的刹那，暗流突然改道。两人被卷进个漩涡，后背重重撞上某种木质结构——竟是艘沉在湖底的古船。
青璃瘫在船舷边，尾尖的冰晶开始往腰部蔓延：“听着...船头有鲛人灯...“
叶玄摸黑撞上根桅杆，腐木的碎屑里夹杂着硬物——是把生锈的钥匙，齿痕与墓室青铜锁完全契合。当他将钥匙插入船头灯座时，早已干涸的鲛油突然自燃，绿光照亮舱内密密麻麻的陶瓮。
“别开...“青璃的警告被陶瓮的爆裂声淹没。数百只冰魄蛸幼虫倾巢而出，却在触及绿光时僵直坠地。叶玄这才发现灯罩上刻着濮族禁咒，火焰里飘着人鱼形状的灰烬。
“运气不错。“青璃的尾尖终于恢复些血色，“这是八百年前人鱼族祭祀用的锁魂灯...“
东侧船板突然传来抓挠声。叶玄举灯照去，只见舱壁上钉着具枯骨，胸骨间卡着把熟悉的断剑——正是药师遗物。当他拔出断剑时，整艘古船开始震颤，船尾的青铜铃无风自鸣。
青璃突然捂住心口：“有人在摇动母铃...“
湖面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锁魂灯的火焰骤然转蓝。叶玄望向头顶，透过荡漾的水波，依稀可见天穹的星辰正在诡异地移动，最终排列成青璃胎记的月牙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