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把红绫剑横咬在齿间,手指蘸着岩壁渗出的硫磺水,在剥皮猎人额前画出歪斜的符咒。这是货郎教过的土法子——濮族巫尸畏碱,暗河边的黄铁矿浆最能混淆它们的嗅觉。
“喀嗒。“
猎人脊椎突然反向弯折,眼窝里的青铜钱币迸出火星。叶玄后撤时踢翻了盛鱼卵的蚌壳,莹蓝液体泼在尸身胸口,滋啦腾起青烟。他趁机滚到右侧石笋后,发现这里长着丛伞盖带紫斑的怪草。
“紫血草!“叶玄想起《北荒药鉴》里的图谱。这种药材需用骨片从根部三寸下铲,否则汁液见光即毒。他敲碎块钟乳石,锋利断面小心地刨开湿泥,果然挖出七条蚯蚓状的暗红根须。
尸吼声逼近,叶玄将草根塞进嘴里猛嚼。苦涩汁液混着硫磺味冲得鼻腔发酸,但视野陡然清晰——他能看清猎人筋肉间线虫的蠕动轨迹了。红绫剑顺势斜挑,精准斩断线虫最密集的脊神经节点。
猎人瘫成烂泥的刹那,叶玄瞥见他后颈的刺青:三条波浪纹中央贯穿着月牙,与无头尸骸的烙印同源。当剑尖挑开线虫巢穴时,涌出的不是脓血,而是大把晶莹的鱼卵。
“原来血凝子是这么来的...“叶玄用蚌壳舀起几颗卵。卵膜遇空气迅速硬化,表面析出霜状结晶。他呵了口热气,结晶竟发出幽蓝冷光——这是北荒人制作夜光粉的秘法,卵膜里的磷质与唾液酶发生反应,生成可贮光三日的“鲛人泪“。
借着冷光,他检查起先前发现的药师尸体。尸体呈跪姿卡在石缝里,右手仍保持着抓握药锄的姿势。叶玄轻按手背,僵硬的肌肉发出细碎冰裂声——这是尸僵完全形成后又解冻的特征,说明死亡超过十二时辰。
“得罪。“叶玄翻过尸体,发现后腰革囊里有捆牛筋绳。药师左手紧攥的岩缝中,三株紫血草正随风轻晃。叶玄注意到草叶露珠的凝结方式:北向叶片的露珠更浑圆,这是辨别阴坡紫血草的关键。
当他把牛筋绳浸入硫磺水时,洞外传来翅膀扑棱声。五只血眼蝙蝠俯冲而下,叶玄甩出湿绳缠住钟乳石,借力荡到岩壁凸起处。蝙蝠撞上浸过药的绳索,顿时化作团团磷火——这是货郎说过的“鬼打墙“,畜生畏惧硫磺燃烧的硫臭酸味。
叶玄趁机攀到药师尸体上方石台,这里积着层鸟粪土。他拔出红绫剑掘土,剑身突然发出欢鸣——土里埋着个锡壶,壶内残存着凝固的琥珀色液体。当紫血草根须浸入液体,竟析出金沙般的物质。
“原来要配蛇柏胶...“叶玄舔了舔析出物,舌尖的麻痹感验证了猜想。他将混合物涂在箭镞上,对准洞外若隐若现的第三具巫尸。
弩箭破空声惊飞夜枭,巫尸应声倒地。叶玄却皱起眉头:箭命中的是右膝,可尸身抽搐方式像是左腿旧伤被触发。他扒开尸身裤管,果然看见处陈年箭疮——这分明是三天前被他所伤的猎人!
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叶玄突然明白这些不是巫尸复活,而是有人用线虫在操纵新鲜尸体。当他用鱼卵冷光照亮洞穴顶部时,终于发现了那团盘踞在蛛网中的东西——拳头大的血瘤正随着线虫吞吐缓缓搏动,表面凸起的人脸轮廓依稀能辨出祭司的五官。
红绫剑震颤着发出预警,叶玄却抓起把紫血草根塞进血瘤。汁液与线虫接触的刹那,爆出大团荧紫烟雾。他趁机冲出洞穴,却撞进个温软的怀抱——青璃的狐尾卷住他腰身,少女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符。
“不要命了?“妖族公主拎起他后领,“血髓瘤也敢硬闯,这玩意要挖断主脉才能...“话音未落,洞内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气浪掀飞了青璃的雪色兜帽。
叶玄在碎石雨中抬头,望见她耳后那片月牙形胎记,与玉佩的轮廓分毫不差。
青璃的狐尾扫开碎石,叶玄踉跄着踩到块松动的页岩。昨夜爆炸震裂的药囊正渗出紫汁,在石板上晕开蛛网状的痕迹。他摸出半块馕饼想垫肚子,却发现夹层的肉干已生出绿毛——这是北荒特有的“鬼面霉“,误食会致幻。
“用这个。“青璃抛来根骨笛,尾端雕着药臼纹样。叶玄敲碎霉斑最少的边角,混着岩盐囫囵吞下。馕渣落入胃袋的灼痛让他想起该换药了,便解开缠在肋间的濮族麻布。
“别用蛇柏胶!“青璃的警告晚了一步。叶玄已把凝固的琥珀药膏抹在伤口,火辣感瞬间变成钻心剧痛——昨夜挖的紫血草根还沾着硫磺水,与蛇柏胶混合后竟生成蚀骨酸。
青璃割破指尖滴入妖血,叶玄才看清药罐底部的裂纹。渗入的钟乳石碱水早将药剂变成毒汤,他强撑着翻出备用药散,却发现陶瓶被压碎,只抢救回半勺混着石屑的药粉。
“生火,要榉木炭。“青璃撕开襦裙下摆。叶玄摸出火折子,却忘了前夜浸过暗河水。连擦七次才冒出的火星,又被他呼气太猛吹灭。最终是青璃用尾尖毛绒绒的部分摩擦燧石,才点着潮湿的枯藤。
熬药时叶玄错把夜光菇当成止血草。菇伞在沸水中爆开的荧光粉,让整罐药汤泛着诡蓝。他舀起半勺想试温,青璃的银簪突然打翻药勺——簪头镶嵌的验毒石已变得漆黑。
“看炭色。“青璃踢了踢火堆。本该是纯白的榉木炭,此刻边缘泛着青——叶玄这才想起洞顶生长的鬼面霉孢子会影响燃烧。他懊恼地捶地,却触发旧伤呕出口黑血。
血滴在岩缝里滋生出肉芽状的菌丝,青璃瞳孔骤缩:“你吃过血髓瘤的线虫卵?“未等回答,她狐尾卷起个蚌壳,将从药师尸体捡的断剑烧红。
“忍着。“剑尖烙在叶玄肩胛时,腾起的青烟里混着线虫爆浆的噼啪声。他咬住的木棍裂成两截,瞥见青璃耳后胎记在高温下显现出封印咒文。
后半夜叶玄发起高热,恍惚间望见母亲在月下捣药。当他挣扎着去够那个虚影时,打翻了当作枕头的锡壶。壶里残存的蛇柏胶渗入石缝,竟让岩壁生出一簇血灵芝——这本该长在千年古槐上的奇药,此刻却诡异地扎根在硫磺岩上。
青璃掰下半片灵芝时,叶玄注意到她尾尖缺了一撮毛。伤口结着冰晶状的痂,正是被血髓瘤酸液腐蚀的痕迹。当药汤终于熬成,锡壶把手却因反复灼烧断裂,滚烫的药汁泼在青璃脚背。
“无妨。“她面不改色地舔去水泡,叶玄却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里混着莲香——这是中原皇族女子才用的雪肌膏气味。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洞外传来锁链拖地声。青璃布置的预警机关被触发,绳结上系的青铜铃本该发出脆响,却因叶玄绑绳时错用了死结,只发出闷哑的咔嗒声。
叶玄握紧红绫剑时,剑柄的缠绳突然崩断——这是他在墓室用鱼油浸泡过的牛筋,本该愈泡愈韧。青璃的狐火照亮来袭者瞬间,两人同时倒吸冷气:那是个浑身长满血灵芝的濮族巫祝,左手还握着叶玄昨夜丢弃的霉变馕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