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灯的蓝火在船梁上投下蛛网似的碎光，叶玄的靴底碾过块硌脚的硬物——是半枚嵌进船板的铜钱，边缘还粘着片鱼鳞状的冰晶。青璃的狐尾扫开积尘，露出舱壁上斑驳的彩绘：人首鱼身的祭司正在向月牙图腾献祭，祭品赫然是尾生着狐耳的鲛人。
“你们月神族...“叶玄用断剑刮开氧化层，更多诡异图腾显露，“拿妖族当祭品？“
青璃的尾尖突然绷直，扫落了悬在梁上的蛀船蛸：“八百年前的脏事，与我何干？“她扯下段帷幔裹住渗血的伤口，褪色的绸布上金线绣着“沧溟“二字，正是中原皇族祭祀用的云水纹。
船底传来规律的叩击声，像有人在用指节敲打朽木。叶玄刚把耳朵贴上舱板，就被青璃拽着后领扯开：“想变聋子？这是冰魄蛸求偶的声波。“她尾尖卷起个陶瓮碎片，蘸着蓝火余烬在舱壁画出扭曲的符咒，“鲛人脂做的灯油，对它们来说就是...“
“春药。“叶玄接得干脆，耳根却泛起红晕。青璃嗤笑着抛来块硬得像石头的鱼干，他险些被硌掉牙——这分明是冰魄蛸的卵巢化石，北荒人用来当打火石。
叩击声忽然密集如雨。青璃撕开帷幔塞住两个陶瓮，将最后几滴灯油倒进去：“把铜钱磨成粉，撒在瓮口。“她苍白的指尖点在叶玄眉心，“你左眼的圣瞳，能看见声纹走向吧？“
叶玄凝神望去，舱板缝隙间果然浮动着涟漪状的蓝光。当他第七次错把铜钱粉撒到陶瓮外时，青璃终于夺过石臼：“当年教你的老货郎没说过？磨金粉要逆时针转九圈。“
“他是卖耗子药的！“叶玄话音未落，青璃突然扯开他衣襟。冰凉的尾尖划过胸膛，蘸着铜粉在皮肤画出刺痛的血符：“鲛人咒要活人当载体，忍着。“
第一只冰魄蛸钻透船板时，叶玄正被咒文灼得冷汗涔沱。青璃踹翻陶瓮，鲛油遇铜粉爆燃的瞬间，他胸口的血符竟将火焰吸成漩涡。冰魄蛸群在火漩中扭曲成焦黑的线团，坠地时散发出烤鱼般的怪香。
“捡两根直的。“青璃用尾尖拨弄虫尸，“能当罗针用。“
叶玄捏着烫手的虫须转身，看见青璃正在啃烧焦的虫肉。她尖牙撕开焦壳的架势，像极了雪原上的母狼：“看什么？冰魄蛸的腿肉滋阴润...呕...“话没说完就吐出口黑血，溅在舱壁图腾的眼部，那月牙竟诡异地渗出泪状水银。
船体突然倾斜，锁魂灯滚向裂开的底舱。叶玄飞扑去抢，后腰撞上个铁箍箱。箱盖弹开的刹那，大把珍珠倾泻而出——每颗珠子里都封着只未成形的狐胎，在蓝火中映出青璃煞白的脸。
“这是...月神族的育妖池...“她尾尖的毛突然根根炸起，“用九尾狐的胎儿炼长生珠...“
底舱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整艘船开始上下颠倒。叶玄抓住根缆绳甩向青璃，却捞了个空——她正跪在满地珍珠间发抖，某颗珠子里封着的狐胎竟与她耳后胎记一模一样。
“走啊！“叶玄拦腰抱住她撞向舷窗。朽木迸裂的瞬间，他看见追兵的白袍在湖面飘荡，三条嗅雪獒正对着漩涡狂吠。
冰水灌入鼻腔时，青璃突然反手扣住他命门：“敢说出去就剜了你的...“威胁被水流冲散，她的狐尾却缠上叶玄的腰，拽着他往湖底更深处潜去。
黑暗中有幽蓝的光斑游弋。叶玄的圣瞳突然刺痛，视野里浮现出沉在淤泥里的青铜鼎——与叶家祖祠那尊形制相同，鼎耳挂着串眼熟的铃铛，正是水葬墓室里的三足蟾蜍铃。
青璃的指甲掐进他腕脉：“别碰！那是...“
叶玄已经摇响了铜铃。沉闷的铃声在水底传得格外远，淤泥中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那些戴着镣铐的尸骸眼眶里跳动着蓝火，前仆后继地扑向追兵的方向。
“满意了？“青璃拽着他往反方向游，“这些水鬼够他们收拾半...“
话没说完，某具尸骸突然抓住她的脚踝。腐烂的面容依稀能辨出月神族的特征，锁骨处烙着的正是青璃的月牙胎记。叶玄挥剑斩断尸手的刹那，瞥见它掌心攥着的半幅帛书，残破的“婚约“二字被水流冲成模糊的墨团。
青璃的狐尾卷住块湖底沉木，借力把叶玄甩向水面。两人刚冒头就撞上冰层，叶玄的后脑勺磕得嗡嗡响：“这湖面什么时候冻上的？“
“月神族的凝冰咒。“青璃的尖牙撕开冰面，扯下片裙摆缠住渗血的脚踝，“看到那些冰纹没有？“她手指的方向，冰层下蜿蜒着蛛网状的银线，像是有人用簪子刻下的符咒。
叶玄扒着冰窟边缘喘气，忽然瞥见不远处插着根鱼叉。木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正是濮族婚嫁时用的“姻缘绦“。他游过去拔出鱼叉，叉尖上还勾着半块玉佩——和他怀里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的月轮。
“别碰！“青璃的警告晚了一步。双玉合璧的刹那，冰层下的银线突然暴起，化作冰锥刺向两人。叶玄拽着青璃沉入水底，冰锥追着他们扎进淤泥，惊起大片透明的小虾。
“你个莽货！“青璃的尾尖扫过叶玄手中的玉佩，“这是月神族的婚契玉，沾了血就会...“话没说完，某只冰虾突然在她耳后咬了口，血珠渗入玉佩，整片湖底突然亮起幽蓝的光。
密密麻麻的青铜铃从淤泥里浮起，每个铃铛都拴着截白骨。叶玄的圣瞳突然刺痛，那些白骨竟在他眼中显出人形虚影——全都穿着大红喜服，心口插着断裂的鱼叉。
“快走！“青璃扯着他往湖心岛游，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冰层下的银线正把整座湖冻成巨大的冰坨子，连漂浮的水草都被定格在冰晶里。
叶玄的靴子突然被什么勾住。低头看见具新娘打扮的浮尸，盖头下露出青璃的脸！他惊得呛了口水，那尸体却突然睁眼，从袖中甩出段褪色的红绸缠住他脖子。
“闭气装死！“青璃的狐尾劈开水流，尾尖的冰晶划破红绸。更多的喜服浮尸从四面八方围来，手中都握着锈迹斑斑的鱼叉。
叶玄摸到腰间别着的虫须罗针，突然想起什么：“往东！冰层最薄！“他拽着青璃边躲边喊：“这些水鬼怕强光！“
两人钻出冰窟的瞬间，叶玄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浸湿的油布怎么也擦不着，青璃突然咬破指尖，把带血的唾沫啐在火绒上：“用你的圣瞳！“
幽蓝光芒自叶玄眼中迸射，沾血的火绒竟窜起三尺高的绿焰。追来的喜尸在火光中扭曲成焦炭，冰层上的银线符咒也寸寸断裂。青璃突然踉跄着跪倒，腕间浮现出和喜尸同样的红绸印记。
“婚契反噬...“她扯开衣襟，心口的月牙胎记正在渗血，“给我个痛快，别让我变成那种东西...“
叶玄突然抢过她手中的半块玉佩，狠狠拍在自己胸口。两枚玉玦同时没入血肉，在皮肤上烙出完整的月轮：“现在要死也得一起！“
冰层轰然炸裂，湖底传来青铜鼎的嗡鸣。那些拴着白骨的铃铛突然同时炸响，喜尸们齐刷刷跪伏在地。叶玄的圣瞳不受控制地看向湖心岛——月光下，三个白袍人正围着冰棺跪拜，棺中躺着个与青璃容貌相似的女子，手中攥着半幅褪色的婚书。
“那是...我娘？“青璃的尾尖突然暴涨，卷着叶玄冲向冰棺。月神族长老的骨杖重重砸在冰面：“孽种！当年就该把你炼成...“话没说完，叶玄胸口的月轮烙印发光，冰棺中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