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深处的滴水声像催命符,叶玄用短匕在洞壁刻下第三道划痕。逃亡第七日,他学会用青苔判断方位——北面岩石的苔藓总是更厚些。昨夜暴雨冲垮了兽径,现在他蜷缩在火堆旁,翻烤着捉来的岩鼠。
“喀啦。“
火星迸溅中,古戒突然烫得惊人。叶玄甩手时,戒面星纹射出一道青光,正打在头顶的钟乳石上。石笋簌簌剥落,露出后面半掩的青铜门,门环上缠着锈迹斑斑的锁链,链节间卡着片褪色的红绸。
“这痕迹...“叶玄摸着绸布边缘的金线,想起苏清雪袖口的昙花纹。匕首砍在锁链上迸出蓝火,反震得虎口发麻。当他无意间用染血的手握住门环时,锁链突然如活蛇般退去,青铜门吱呀着裂开条缝。
霉味混着铁腥气扑面而来。叶玄举着火把的手在抖,火光中浮现出个圆形墓室,中央石台插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剑身布满蛛网,却遮不住那些游动的暗金纹路,像血管里流淌着熔岩。
“三百年了...“少女叹息般的呢喃在耳畔炸响。
叶玄猛回头,火把照亮岩壁上的古老图腾——九尾妖狐踏月图的眼睛竟在淌血!当他后退时踩到块凸起的石板,墓室四角的兽首灯台突然燃起幽绿火焰。血色长剑开始震颤,蛛网寸寸崩裂。
“快咬破舌尖!“那声音又响起,这次带着急切。
叶玄下意识照做,腥甜血珠滴在剑身的刹那,整座山体剧烈晃动。长剑破空而起,剑柄重重撞进他掌心。剧痛从虎口蔓延至全身,眼前闪过漫天血雨的画面:有个红衣女子站在尸山顶端,手中正是这把剑。
“叫我红绫。“剑柄传来温热触感,少女声音带着倦意,“你血脉里的味道...是叶重山的后人?“
叶玄刚要开口,洞口传来狼嚎。十几双幽绿眼睛在暗处浮现,为首的灰狼王额生肉瘤,獠牙挂着半截染血道袍。群狼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呈扇形缓缓逼近,爪子在岩石上磨出刺耳声响。
“用你的血喂我。“红绫声音变冷,“这些畜生吃过腐尸,爪上有尸毒。“
叶玄咬牙划破掌心,鲜血刚触到剑身,红绫突然发出清越剑鸣。血色剑气横扫而出,最前面的三头灰狼瞬间化作白骨。狼王却趁机扑来,利爪撕开叶玄肩头,腥臭口水滴在他脸上。
“闭眼!“红绫厉喝。
叶玄本能合眼,仍能“看“到红绫操纵自己手腕挽出剑花。剑气如红莲绽放,狼王惨嚎着跌进墓室,撞翻了石台。台底暗格弹出一卷兽皮,泛黄边缘露出“噬天“二字。
当最后头灰狼逃窜时,叶玄瘫坐在血泊里。红绫剑身红光黯淡:“我只能醒半刻钟...记住,每月朔月之夜用心头血...“
话音未落,剑身恢复死寂。叶玄扯下道袍下摆包扎伤口时,发现暗格里还有枚青铜钥匙,柄部刻着与古戒相同的星纹。兽皮卷开篇写着:“噬天剑诀第一式·残月“,图示的人形穴位标红处,竟与他新生瞳术运转路径相同。
洞外忽有马蹄声逼近,叶玄抓起钥匙塞进靴筒。透过岩缝,他看见个戴斗笠的老者正在查验狼尸,手中罗盘指针直指墓室方向。
“灵剑出世,果然在此。“老者枯手掀开斗笠,露出半张布满咒纹的脸,“叶家小子,交出...“
轰隆雷声打断话语,暴雨倾盆而下。叶玄趁机撞开墓室后方的暗门,跌进条倾斜向下的密道。红绫剑突然自主震颤,剑尖指向黑暗深处,那里隐约传来波涛声。
暗河的水透骨寒,叶玄叼着红绫剑鞘泅渡,头顶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带着咸腥味。这是北荒特有的“盐泪岩“,相传是上古巨鲸陨落所化。他摸索着岩壁向前,指尖突然触到成串的硬物——悬在石缝里的青铜铃铛,表面覆着层滑腻的藻类。
“水葬铃...“叶玄想起儿时听货郎说过,葬魂岭深处的濮族会将死者沉入暗河,每个家族挂的铃铛纹饰不同。这些铃舌都被蜡封死,据说是防亡魂循声爬回人间。
水流突然湍急,他蹬着水底卵石稳住身形,却踩到个圆滚滚的东西。借着头顶岩缝透下的微光,看清是具缠满水藻的尸首——濮族特有的树皮葬衣已腐烂大半,露出青灰色的胸膛,心口钉着七寸长的桃木桩。
“活尸祭河!“叶玄寒毛倒竖。货郎当年比划着说过,只有横死之人才会被钉桩沉河。尸首腰间缠着的藤索突然断裂,随波逐流的刹那,他看见尸体后颈的暗红胎记,形似三足蟾蜍。
红绫剑突然震颤示警,前方传来密集的噗通声。数十具缠着藤索的尸首从上游漂来,眉心皆贴着褪色的黄符。叶玄刚要躲闪,脚踝被水草缠住,某具女尸的枯手顺势攀上他小腿,指甲缝里嵌着亮晶晶的鱼鳞。
“得罪了!“叶玄闭眼挥剑,斩断的却不是尸手——女尸腕上铜镯应声而裂,涌出大团透明卵泡。卵泡触水即炸,孵出无数发光的蜉蝣,将暗河照得幽蓝。借着微光,他惊见所有尸体的桃木桩都在渗血,水底沉着具新鲜的濮族祭司尸体,手中还攥着半截断剑。
叶玄捞起断剑格挡,某具幼童尸体突然睁眼,瞳仁泛着鱼眼似的灰白。红绫剑划破童尸衣襟时,掉出个竹编鱼篓,里面竟有条活蹦乱跳的盲眼银鱼——北荒暗河特有的“雪鳞子“,生食可解尸毒。
“喀嚓!“
咬破鱼胆的苦汁让他清醒几分,叶玄趁机潜到祭司尸身旁。死者另只手掌心紧握,掰开后是枚月牙形玉佩,边缘沾着未干的血渍。当玉佩触到红绫剑时,剑身突然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金纹,与叶玄昨夜在墓室见过的妖狐图腾如出一辙。
暗河尽头传来号角声,水流转瞬变得滚烫。叶玄攀着岩缝探头,险些被热浪灼伤——百米外的地下湖中央矗立着青铜祭坛,九根盘龙柱锁着具三丈高的无头尸骸。濮族人正将新捕获的剑齿鲑开膛破肚,鱼血沿着祭坛沟槽汇入尸骸心口。
“他们在喂养尸王...“叶玄缩回身子,发现祭司断剑上刻着濮族文字。他蘸着鱼血在掌心临摹,竟是“月神奴“三字。怀中玉佩突然发烫,湖面毫无征兆地掀起巨浪,祭坛上的青铜鼎轰然炸裂。
濮族人怪叫着化为血水,无头尸骸剧烈抽搐,脖颈断口处生出肉芽。叶玄趁乱游向对岸,却被浪头拍在礁石上。后腰撞到硬物的瞬间,他摸到个冰凉的金属机关——正是墓室青铜钥匙对应的锁孔!
红绫剑突然自主插入锁眼,暗门开启的刹那,尸骸胸腔射出条血肉锁链。叶玄滚进密道时,锁链擦着脚踝划过,在石壁上留下焦黑痕迹。暗门闭合前,他最后瞥见尸骸心口浮现的月牙形烙印,与玉佩轮廓完美重合。
密道里弥漫着陈年药香,叶玄瘫在干燥的苔藓堆上喘气。包扎伤口时,他发现玉佩内侧刻着细小的中原文字——“赠爱女云裳“,正是母亲闺名。红绫剑忽然发出嗡鸣,剑尖指向岩壁某处,那里布满指甲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嵌着半片金箔,隐约可见“圣女“二字。
洞外传来诡异的脚步声,像是湿牛皮拖过石板。叶玄捏碎最后几粒雪鳞子鱼卵涂抹剑身,荧光照亮前方岔路——左侧石壁生着止血草,右侧地面散落新鲜果核。他故意将染血的绷带扔向左侧,却握着红绫剑藏身右侧暗处。
当那个四肢着地的黑影扑向绷带时,叶玄终于看清:这是被剥了皮的濮族猎人,筋肉间游动着血红线虫,眼窝里插着两片青铜钱币——与之前灰狼眼中的钱币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