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堂冷冷的,纸钱是在外边烧的,里边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只有几盏勉强照亮地板的小油灯亮着,很是阴森。
穿过大堂抵达里间,就是徐家兄弟租义庄的地置办的灵堂。
“没规矩的闲话,进里头就都别说了。”徐高冷不防提了一句。
一具像模像样的棺材停在灵堂正中央,头南脚北,一盏长明灯放在棺材左侧。
在房间南边的一方小桌上,摆着供阴差的倒头饭。
周若木上前看了看:半生米饭扣碗插双筷,很是端正。光从这点细节上,就知道徐家三兄弟对老爹的白事有多上心了。
“我要做点布置。”周若木道,“你们去拿些干艾草烧成灰;再找一只鸡杀了取颈血——待会都有用。”
徐家三兄弟点点头,正要走时,周若木又说:“慢着。留一个人跟我在这里。免得阴夺阳位。”
说是这套说辞,其实周若木只是想多个人留下来搭把手,以防不测。
徐壮留了下来。他搓着手,用剩下的半坛子酒壮胆。
周若木巡视一圈后,用剑指了指灵堂中央的棺材:“棺材怎么是合上的?还没过头七,不该开着吗?”
“这是俺们老家那边做杀生生意的习惯。讲究个‘封刀闭祸’。是太祖爷辈传下来的规矩——凡沾了百条以上性命的,断气就得落钉合棺。”
徐壮说着,挑开了盖在棺头上的布,
“看见没,这这特制的‘镇山钉’,是和棺材同时开始准备的。要不然……那些枉死的畜生魂,闻着血气就该来夺尸啃魄了。”
“方便打开么?”周若木坚持道。
徐老三皱起了眉头:“道士,你想看什么,问就是了。不要打扰老头子。”
“怕就怕在这一点上。”
周若木道,
“那黄皮子没有直接要你们命的能力,只能通过幻觉等方式间接害命。它前两夜来虽然闹腾,却没伤你们一毫一厘——我看它是另有所图。”
徐壮瞥向老爹的棺材,心里七上八下,刚刚喝下去的酒,全化作冷汗冒了出来。
他看了看周若木,又扫回那几枚镇山钉上,咬了咬牙:
“开!要是没什么异样,我打掉你的牙!”
几枚镇山钉很快就被拔掉,推开棺材盖的那一瞬间,一股骚气弥漫在停尸堂内。
“我滴娘嘞!”先前才放过狠话的徐壮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手里的棺材盖也被摔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惊尸了!
徐老猎户脸上长出了黄色的毛来,尖牙从唇下探出,指甲变得又弯又长!
“三弟,老三!”
徐高徐强刚一回来,就看到三弟趴在地上,吓得直抽抽,赶紧扑上前去去照看。
“你怎么样了?棺材为什么开着?!”
“看、看!老……老……老头子要变了!”徐壮嘴角流着白沫,艰难地指着棺材。
两人往棺材里一看,两对眼睛同时向上翻,差点都吓晕过去。
不过,好在他们是猎户,平常胆性练大了,这才没不省人事。
周若木扶着棺材,分析道:“看这个样子,今晚那黄皮子就想钻进去起尸。用你们老爹的身体杀你们。”
“道长神通广大啊!要是没您提醒,咱仨兄弟就被害命了!”徐壮跪直了身子,向周若木恳求道:“已到这地步了,求您救咱兄弟仨性命啊!”
另外俩兄弟也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向周若木哀求道:“道长!咱兄弟几个没读过书,粗笨不识泰山。求您既往不咎,救一救命吧!”
周若木其实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情况,没有实战经验。
只能凭借着在学堂里学来的知识,一点一点着手解决了。
“不要慌乱,人一慌,人顶的神炉火就式微了。”周若木指挥道,“现在离子时还有些时间,你们快去找两条麻绳、墨斗墨块还有五支香来!”
他要的东西义庄内常备着,很快就被讨来。
周若木将鸡血和墨搅匀了,将麻绳放下去浸泡。紧接着用浸了血墨的绳子捆住尸身的手脚。
烧成灰的艾草,也被均匀地洒在棺材周围的地上。
“小心点,别踩着了。”周若木说着,拿起柜上的一盏香炉,在里头供上五支香。
“道长,这香是供谁的?”徐壮问道。“你要请神?”
“求神不如求己。临时抱佛脚,哪个会来帮?”周若木抽了条板凳,摆在灵堂正门口,置香炉于其上。“这是用来探口风的。”
最后,周若木用墨斗把墨线弹在棺材四周,赶紧撤了回来。抱着剑,和徐家三兄弟各守着灵堂一角。
尽人事,听天命。
当把一切都布置妥当,巡更的邦子也敲了起来。
子时到了。
周若木紧紧盯着门口的香炉,看这黄皮子到底是个怎样的态度。
“沙沙……”
五支香当中,有两支突然飞快地消下去。
周若木的眉毛一下就拧紧了。
“三长两短,谈判破裂。”周若木对徐家三兄弟说,“它铁了心要你们的命——那就跟它斗!”
一道阴冷的腥风倒灌进灵堂,把香烛吹得哗哗响。
“啪沙……!”
尽管很轻,但周若木还是听到了。
一个兽爪样的足迹,在艾草灰上留了痕。
“抓到你了。”
周若木抽出墨斗的线,像拉弹弓那样,瞄准了试探缓进的足迹。
“啪沙,啪沙。”
足迹很快就蔓延到了棺材边,看来前两夜,它也是这么潜入棺材里,催动徐老猎户的尸体惊变的。
这回可没那么容易!
“呼——啪!”
斗绳弹出,甩出一道笔直的墨线,如鞭绳般抽打在看不见的虚影上!
“呜嗷——!”
脚印开始乱跑,周若木一发接一发地弹射墨线,试图将其驱离。
看得出对方急了,试着直接扒拉进棺材。
一接触到布置在棺身周围的墨线,虚影就惊叫着弹开。脚印明显是冲着门外跑去的。
“道长……它走了吗?”高壮的猎户,此刻蜷缩得像个小娇娘。大气也不敢出,小声地问周若木道。
“应该是跑了。不过,这夜咱们还得守下去。”
“叮……”
周若木感觉腰间痒痒的,伸手去摸。
是赶尸铃的铃舌在抖。
“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三个猎户的尖叫就炸了出来。
“娘呀!”
“唰——!”
徐老猎户的尸首,周若木才一眼没去盯,就这么蹿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