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申辩
今天的第一项议事,是讨论城邦谷物歉收的问题。雅典外围地区的农民议员提出来,由于去年的谷物歉收,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要增加从马其顿和拜占庭进口小麦的数量,以平息日渐上涨的小麦价格。希腊诸邦中,马其顿和拜占庭所拥有的平原更多更肥沃,每年都大量出口小麦。农民议员提出这个意见合情合理。
然而,随即就有富人和祭司议员表示反对:正是伯里克利时代的对外扩张和瘟疫,使得城邦欠下雅典娜神庙里的四十达伦重(1达伦约等于71斤)的黄金盾牌还没有完全还上。雅典娜女神天天托梦警示祭司们,她没有的盾牌恐怕没法去奥林匹斯山巅与她的兄长太阳神比赛战车。城邦刚刚有一些黄金盈余,应该尽快拿出来铸造盾牌,还给雅典娜。
随即有农民议员指出,富人和寺庙都囤积小麦,正在哄抬小麦价格。他们反对增加小麦进口,无非是想趁机渔利罢了。这个议员的呼声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响应。铁匠联合会的议员对农民议员加以声援,随即表示,他们愿意更多地打造镰刀之类的农具,用以出口给马其顿,以换回必要的小麦。
部分富人议员又表示反对,他们认为马其顿国王一直对雅典虎视眈眈,恐怕更多的铁器运到马其顿后不会做农具用,更有可能被做成铁制的萨里沙长矛。随着希泰帝国的人流落四方,雅典人很早就学会打铁技术,经过近千年的改进,铁匠们世代积累了丰富的制铁经验,他们制造的铁器,在环地中海都是首屈一指的。波斯人之所以难以消灭雅典,也因为他们精湛的武器是波斯人所不及的。
铁匠公会的议员既然能这样表态,加大出口量,就可以为城邦换回更多的小麦,无疑是对农民们巨大支持。出于城邦的安全考虑,富人们的反对也不无道理。农民们的涵养显然不如富人们,会场之中的攻讦和谩骂也随之而起。于是,大家就吵成了一团。因为双方说得都有道理,首席将军要求大家立即安静下来,他说,既然涉及到了雅典娜女神,就把这件事交给天意来裁决。
他启动了抽签机,那是一台石头顶端削成斜坡,刻成滚球槽,黑白两个颜色的小球按照随机的路径滚落,代表着表决或者搁置争议。两球投下,在石槽中碰撞了一次,最后都滚落到了“表决”之中。首席将军就请大家立即表决,结果,农民议员的决议得到了大多数的赞成票。
随后几项议事,相比而言不那么重要了,无非是一些例事,与斯巴达补充议和条款的问题、议员团换届、增加退伍老兵福利的问题。太阳近中午,虽然并不是那么毒辣,但照射在众人身上已经有重重的热气。有关“苏格拉底”的议题却迟迟没有人提及,柏拉图有点焦躁了。他频频向阿里斯托芬和克里同投去目光,希望他们能有所表示。可是,议事会早有规定,不是议员的旁听者没有议事长的允许发言,必须被驱逐出去。他们都不能乱说。
就在柏拉图焦灼万分之际,首席将军突然提出:“城邦的公民都记得,十年之前,我们的议事会判处了公民苏格拉底的死刑。十年期间,苏格拉底并没有被就此从城邦里消失,似乎他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响亮。因此今年以来,不断有议员动议,重新审视城邦对于苏格拉底的审判。十年了,城邦物是人非。十年前判处苏格拉底的五百团,一年一换,到今天已经完全人非了。今天,我们将在太阳最光亮的时分,在阿波罗和雅典娜的注视下,请各位议员重新审议苏格拉底的申辩,请问大家有异议么?”
首席将军、议事长的话,大部分的议员没人表示反对,顺利通过。随即,他请出了剧作家阿里斯托芬、克里同还有那个老妇人以及她的儿子。经他介绍,幸才知道,那是苏格拉底的遗孀冉西比和儿子小苏格拉底。
阿里斯托芬获准了发言权,他说:“诸位议员,几天前,我的态度已经在《死》一剧中得以表达。我是个喜剧作家,唯一一部悲剧献给我的朋友苏格拉底。希望他能够和伟大的埃斯库罗斯沟通,放下他的冤屈,与命运和解。”
苏格拉底的遗孀冉西比和儿子则用哭泣表达了对丈夫、对父亲悲惨命运的痛心。苏格拉底夫人哭诉说:“我是如此爱我的丈夫,理应在他走了之后追随他而去。可是,我更不信这个城邦会永远坚持自己的错和恶,让苏格拉底忍受永生的耻辱。所以,我坚持等到今天,希望倾听到哪怕一丝正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