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东去
“现在,阿执他说得不错,老聃确实就是李耳。后人把他尊称为‘老子’,就是老先生。在春秋,‘李’作为姓氏出现,要比‘老’作为姓氏出现晚一些,但它们或许是一脉相承的。又两百多年,李姓繁荣才起来,有了李牧、李斯这些显赫一时的人物。他们追寻氏族的源头,归于了‘老’姓氏。老子和我仅仅是匆匆一遇,跟我说了很多的话。尹喜留得到了他的五千言,舍不得自己一个人看着,抄录了几本,传寄给故友。这些热心人再传录,正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就给世人只留下了一本《老子》,就是我们知道的《道德经》。今天,我依旧能记得老先生在这部五千言之外对我说的那些话,很多意见,和世人所见有很大的不同。正如我见我义父姬昌手书的易经,也很大不一样了。我都记着它们,以后若能再得到安宁,兴许把它们重新写出来……”
用不了半个上午,阿幸翁就把自己遭遇第一位老师老聃的经历给孩子和水手们讲完了。“乐土号”的甲板上无数个小脑袋就像火炮炸了膛一样冒出了无数的问题:“那么,老聃先生究竟被射死了没有?”
“哈哈,反正,至少我当时是真的没有能够再找到他了。或许,褒鱼执仅仅是虚放了三箭,或许老聃在雾中转到了其他的道路上去避开了。又或许,他真的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了。当时,我并不能了解他如何之高明,但我真不愿他这么消失了。我都没好好弄清楚他的许多事,就不得不跟他作别了。不过,正如他自己说的,万物有道,上善若水。一滴水从天而降,流淌万里,滋润万物,成为溪,成为流,成为气,成为云,成为雨,最后归于大海。它自在地行走自己的道上,你也无须看到它的踪迹,离开它却不能存活。这就像老子的生命。今天,我们在这个大海上,与当年的函谷关相距千万里,但谈论起老子来似乎就在身边,这就是他走向我们的道。这并不神秘,因为我们总会向有智慧的人学习。”
说完与老子遭遇的故事,阿幸翁就哄着孩子们下甲板。太阳越升越高,甲板上越来越热,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要去喝水吃饭休息。甲板上只留下值守的水手,还有就是忧心忡忡的船长归云川。他举着望远镜巡视了四海一周,从眺望台上攀下来时正好遇到了阿幸翁。
阿幸翁说:“你这几天好像一直愁眉不展啊,归船长。我们向东走是不是进入一大块暗礁海域了?”
归云川点点头说:“暗礁倒不可怕,我掌舵的船,从来没触礁过。可怕的是人。”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的姿势。
“我们已经甩开荷兰人,也尽量避免和海上军舰接触了。”阿幸翁说,“还有什么人,会比灭我们国的荷兰人更可怕?”
“海盗,全世界的海盗,那些谣传说我们带着一船兰芳国国宝的海盗。”归云川说,“他们不关心兰芳国存亡,倒是知道兰芳国通商已久的富裕。所以灭国之后,就有人谣传说我们侥幸逃出来的这只船把国宝都运了出来。这样的消息,对于海盗来说,就像鲨鱼闻到水里的血腥。我真很害怕他们在我们的去路上阻击我们,比突如其来的风暴还要害怕。我以前遭遇过海盗的,他们真不是好惹的。”
阿幸翁听了,恍然了解到缘由,忙说:“对,对,海盗,我差点忘了他们。我这漂泊的一生,倒真的没少和各种匪盗打交道。不用太担心,在这个海上,有许许多多的船能从中原驶下南洋去,有许许多多船从南洋去往中原。我们走的和他们一样的道,就不需要怕这怕那的。福祸相依,只向前走去就好。”
他突然想到了两千多年前,自己和老聃一起在通往函谷关的道路上等待着关令尹喜的车马隆隆过来的那一刻。他的确怕极了。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把老聃对他说过的话再说出来,宽慰焦虑之中的归云川:“很多事怕过一回也就够了,不必一直怕着,那样子,事情没临到,就光剩怕在折磨你自己了。”
船长归云川也懂了老人的意思,坚定地点点头。他突然惊奇地说:“是我眼睛看花了吗,您老,您老经历这海上风浪的颠簸,却好似身杆却更直了,头上也竟然有了些黑发了。您变得年轻了。您,还真是,真是个神奇的人啊!”
阿幸翁摇了摇头,笑笑说:“嗯,这个可真是你眼睛看花了。我只会更老一点,不会更年轻的。倘若,我真能年轻一点,船上多一个壮实的战士,那样,且不是更好了,赶快去午休吧,前面还有慢慢的海路要走。”
“老神仙,老神仙,真是国宝,我们的镇船之宝。”归云川啧啧称道,收起望远镜,赞叹着下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