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尹喜
那人一听老聃自报身份,慌忙下了车,十分隆重地一拜,满脸欣喜异常的表情。对于来人突然的行为,褒鱼执和壁杵臼都做高度警戒状态。他们互相打量了一眼,彼此意味深长地瞪了一眼。
那人就自己我介绍道:“在下是函谷关的关令尹喜,听人说老先生因大内之乱牵连,离开京畿西去,我便估计您要出关远遁,故而特出关到此恭迎先生。”
老聃听了也连忙从青牛背上翻身下来,走向前去慢慢施了个礼说:“我有自愧于大周的馆藏,已是不堪职守,既无颜面面对天子,也无颜面立足王土,故而想诀别中国,西去自隐。”
那关令尹喜说:“新天子已经登基,王子姬朝引起的动乱已经平息,一切祸根当由他承担。单、刘两家大卿和新天子也发布了大赦与大召,希望过去为王室效力的忠臣故士都能返回到自己职位上,继续为国做事。百废待兴,先生何故偏要在此时出走?”
“嗯嗯,赦令我也是知道的,可是我是管理图书典籍的人。那些好东西都被卷走了,我实在没有任何的颜面再回去了。”一直不动容的老聃突然变得愁容满面,无限感伤。
“那么,既然先生已经到达了函谷关。不如在我关中盘亘几日,慢慢想清楚了再定夺去向也不迟。”尹喜说,“似先生这样的身份,应该知道吕律有规定,出关需有天子下的通关文牒。我是守关之人,只恐怕丢失了那些典籍事不小,丢失了先生才是事大。”
他这句话说得极其客气,但绝非客气这么简单。老聃听了只是笑笑,说:“礼当如此,自然得依上官的律令出关了,且去关城中再议吧。”
于是,尹喜就毕恭毕敬地把老聃请上自己的车驾,带着他一起去往函谷关城之中。那些随行的军士们则十分客气地押运着老聃随行的三个人,一头牛和一匹马。
尹喜并没有把老聃等人关到牢房里,相反,却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入官家的驿馆之中休息。只不过老聃先生住的是上房,并且由关令大人亲自宴请。
壁杵臼、褒鱼执和幸自然被安排在随从下房里。马住马厩,牛有牛棚,跟官马和骆驼挤在一起。天已经全黑了,官驿下院不掌灯,有人给三人送来了一大罐的蒸粟米饭和几条咸肉,算是一顿很成样子的晚餐了。褒鱼执简简单单吃了几口,就又背起竹篓起身要出去。壁杵臼随即说:“褒鱼兄是去看看我师父近况么,我也不放心呢。真不知那个关令要拿他老人家如何。我们不如一同前去。”褒鱼执微微一笑,说:“好啊,同去。”
就留下少年幸一个人在屋子里休息。他本来也要去,却被壁杵臼和褒鱼执两人同时给拦住了。他们的理由都是,他一个少年,行走了一整天,太累了,必须好好呆着休息。幸的确感到自己也累了,就上榻睡去。半夜里,他又梦到了自己的羊群,之后是推演周易的姬昌,带着他在桃林隘出生入死的姬旦,一晃几百年就这么过去了,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古人,整个周人的口音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然而,在梦中似乎并没有时光远近之别。
不过,梦境之中,他又会回到那个令人恐怖的宇阵之中,不断见到那个巨大的光球从天而降,亮得令人眼睛都睁不开,然后,它慢慢地扩散开来,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等它即将爆炸的时刻,少年幸惊醒了。天已经大亮了,他看到自己正好好睡在榻中间,而壁杵臼和褒鱼执则已经起身,分坐榻的两边。两人的身上有泥,脸皮上有擦痕,表情却都很友善,相视而笑。幸抓了抓后脑勺,并不知其然,对他们这姿态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这时候,有馆驿的驿丞入门高声呼叫说:“关令大人有请幸先生前去议事。不知哪位是幸先生?”少年幸一跃而起,说:“我就是姬幸!”驿丞恭敬地说:“未想您还是个宗室,失敬失敬,那就请随在下去往关令处吧。尹喜大人说,有要事相请。”
少年幸就随着驿丞去了这家驿馆的上房之地。那是个清幽之所在,一个小小的两进四合院,有影壁,前堂,穿廊和后堂,墙垣有大柱和小柱,屋顶有斗拱,院内有绿植,铺着方石大道,有石头垒成的小池蓄水,有瓦管排水,十分静心怡情。连幸也禁不住觉得这里很有趣。
驿丞把他引入到后堂,隔着竹帘,正好见到老聃和尹喜室内在长谈,便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在门外的廊中等候。尹喜跪坐在下首,恭敬地说:“昨夜先生所言的,都是天地自然的大道,不知先生怎么看往后的天下格局。自平王东迁以来,所仰仗的,无非是称霸之诸侯,齐桓、晋文、宋襄、秦穆几位能干的君侯。楚人日强,曾有北上吞并之心,从楚庄子一次问鼎之后,也日渐衰弱。周室虽孱弱,仅止于王室内乱,却并没有失却其德,不知还会有起色么。”
老聃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平王东迁以来,王室一乱不止,环环相乱,大祸有四次,大周气运也就如此而已了。如今群龙渐渐无首,四方诸侯各怀其志,诸侯之下,诸国内的卿大夫也频频作乱,上下交乱,我不以为王土天下再会有什么起色了。”
尹喜说:“如果再有像周公姬旦那样的圣人出现呢,会不会颠倒乾坤,有救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