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狂 第3章 兜兜与爸爸的猎枪

作者:半麻 分类: 更新时间:2025-03-16 15: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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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爸爸的双管猎枪:已经登记过了,有证;证件上头写的型号是贝雷塔626运动款。

“啊!你们今天去打靶了嘛?”

爸爸总是在周末,带着妈妈出去练打靶;从来没有带上兜兜的打算。这还是他第一次把猎枪拿到兜兜面前,让两人一起端详。

爸爸忽地伸出手,拍在兜兜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唉...唉。要是以前我们成功了...要是你...要是你是个好孩子...就好了...”

兜兜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也不想看爸爸的眼睛。于是他把头低了下去、望着脚边:

他不了解爸爸说的成功和以前。可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好孩子--

然后,他就看见了贝雷塔626那黝黑的枪管,由上至下、斜斜地抵住了自己的胸膛。

...

轰!

枪声炸响。

弹头没有从兜兜背后穿出,但冲击力还是超过了他的体重--他在半空旋了一圈,像是被踢飞的布娃娃、撞进客厅角落的废稿纸和课本堆里。双管猎枪本不应有如此的冲击性能,兜兜爸爸调整过鹿弹的装药。

轰!

又是一声枪响。刚刚飘起的书纸被炸成漫天飞絮、像是室内的暴雪;十二号口径鹿弹穿过它们再次击中了兜兜的躯干,把他打得弹起:

“轮流!”

兜兜爸爸两眼睁成圆、鼓鼓地向外凸出--眼白里满是蛛网似的红丝。他从喉咙口里挤出带着唾液的咆哮;左拳猛地砸上枪管、令它向下折起,让两颗裹着浓白色烟气的弹壳从里抛出:

哒,哒--

砰!

亮红、尾部带点金的弹壳刚刚落地,就被另一声尖锐的炸鸣盖过。

接过压制射击位的是兜兜妈妈。

笃/砰!笃/砰!笃/砰!笃/砰!

她还穿着回家时的高跟鞋,两膝微微弯着、向兜兜靠近。每一次鞋跟撞击瓷砖的地面,都伴随着一声子弹射出的枪响。兜兜妈妈的右手臂几几伸得笔直,只是在肘关节微微弯曲;作为辅助的左手把食指伸直,让准星、照门还有兜兜的头部处于同一条直线。

史密斯威森出品的M586-2喷吐着火舌,从转轮手枪里射出的.38口径子弹一次又一次划出笔直的线段,砸在兜兜的嘴巴、脖颈和额头上。

笃/砰!

“发射过、过半了!...”

M586-2只有七发弹巢,现在已经发射了四发:兜兜妈妈向丈夫发出的提示,倒更像带着哭腔的哀嚎。泪水涌出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但现在的射击距离,已经不需要多么精确的瞄准--

呼:

兜兜从角落里的那堆废纸里[升]了起来。

---

像是被无形之线牵起的人偶--

兜兜的身体依旧绷得笔直,却以脚后跟为轴心,如漂浮般升立、重新从仰躺站起:

他站在原地。明明只是细小的、不到160厘米的身体,却被地上滚动的手电筒、照出满溢了整个房间的阴影。

身着的睡衣早已破开、碎成垂垂的烂片;胸膛的皮肤遍布血汨汨的破口,几处大些的甚至掀去了整片外皮、露出挣动的筋膜和肌束。

.38口径的弹头嵌在兜兜的额角、脸颊和嘴边。嘴角被撕开一条宽且长的口子,能够看见暴露在外的牙龈、以及尚未换过的乳齿。

他用指尖抠下额角的弹头,在手里搓了搓。那张被红色淹去一半的脸上,露出尴尬却又不解的笑容;因口部的撕裂、声音里带着嘶嘶的漏风:

“这是在玩什么呢?”

兜兜左手里捏着个红通通湿漉漉的球。那只是揉成团的稿纸,但浸透了兜兜的鲜血、拿在手里沉沉的;像是轻一些的沙包。

他轻轻甩甩五指,单手做了个抛球似的动作:

呼--

这团红灰色的纸球似乎没有飞行的时间,而是从出现开始就已经停在爸爸的脸上--而且,几乎要嵌进他面部正中。

男人的五官向内、向里凹陷;鼻梁软骨于一瞬里折断、变成扁扁又软软的一小团。几颗碎牙随着炸出的血液一同飞起,四散溅落。

兜兜妈妈听见了这夹杂水声的脆响,但她没有转过头:

他们在如此行动之前,便已有了觉悟。

簇!

又是一团,比抠动扳机还要快。这次,纸球拐出小小的弧度、侧向从兜兜爸爸的下巴掠过--

咯嗤。

头颅转动了一百八十度、望见了自己后背的男人直直倾倒,在零星的抽搐过后,归于彻底的平静。

“啊?”

兜兜空空荡荡的心底转过一阵袅袅微风,却没有激起些许震颤。这是对于他来说,最接近于不安的心情。

扑,扑扑!

又是几发子弹没入兜兜的身体--但他甚至连受击的震颤都没有。

咔!咔!咔!咔!...

手枪中的子弹早已打光,但妈妈仍在一下又一下地抠动扳机:她没有转头打量兜兜爸爸的情况、只是任由食指在扳机上不住抽搐。

...

呲,呲呲。

小小的公寓里,忽地灌满某种无形无质、却又无所不在的东西。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焦糊味道,电荷在充盈--

妈妈终于把手枪丢到一旁、长长吐出口气,软软跪倒。披落的乱发盖住她的双眼:

“...怎么,怎么浓度会这么高?不可能的,业力是感官观测不到的...”

妈妈猛地仰起头,眼里投出的视线,像钻子一样钉在兜兜的身上。

就算是被血污和灰尘遮盖,妈妈仍然能够看到:那些之前被霰弹和子弹撕开的伤口、正缓慢却清晰地“缩小”。

最明显的是兜兜嘴边那条、直直延到耳角的裂口--现在,已经看不见原本暴露出的后齿了。

“妈妈,爸爸的头反掉了。我们还...还继续玩吗?”

兜兜挠挠鼻子,面无表情地开口。他觉得有些局促,有些奇怪;但又说不清楚原因。

...

妈妈摇了摇头。她晃悠悠地起身,走进和客厅相连的厨房;兜兜跟在她背后。

她一边逐个拧开每罐煤气的阀门,一边和兜兜说:

“本来你会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比世上所有人都可爱的存在。能为他人的不幸而难过,因他人的幸福而喜悦...”

妈妈咬开胶带的封条,把窗、把门的边沿细细粘起。又捡起橱柜里倒出的衣物,把它们填满入户的物流管道:

“我们本来想:未来的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善良。如果能那样的话,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罪孽],也不会再有[心症]...人类或许不会变得多么快乐,但肯定能少一点烦恼。”

兜兜亦步亦趋地跟在妈妈后头。他对妈妈此时所说的话,感到不解和模糊;但也没有发问。

兜兜妈妈依靠着厨房的柜台坐下,张开怀抱:

“来吧,孩子,到这里来。”

她搂过兜兜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陪妈妈一会,好吗?不会花多久了。”

“我们错了。整个实验组,都错得太离谱了...心存侥幸的我们...更是大错特错...”

“如果等等你还能醒过来...”

“就记住妈妈的话,然后活下去。一句话就好了:”

“做一个善良的孩子...一个好人...像是...人类一样...”

兜兜低着头,应了:

“好的。”

虽然他也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做;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这么说。

兜兜妈妈亲吻了兜兜的头顶、推开手中的打火机盖。

...

兜兜抬起头:吊灯的橙黄光焰把厨房窗户照得发亮。透过那闪烁的玻璃,夜空中没有繁星...

有的是其他东西,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漂浮在父亲警告他不要再看的天空里--

那是脸:虬结的、互相纠缠的,一张又一张连成团的相同面孔,清晰可辨的毛孔车辆般庞大;这些脸孔占据了整个天幕、遮去了乌云旁的月亮,如同距离地球太近的巨星、用皮肤与筋肉制成的银河。

云层罩在这些脸前,显得他们好像在抽烟似的。

兜兜认得出那些脸--那些五官的主人,片刻之前还在抬起猎枪、毫不犹豫地射击自己:

是爸爸的脸。

那些硕大的、睁得溜圆的眼球遍布血丝;每一双都转了过来,把视线投向这间小小的公寓、穿过薄薄的云层与窗户的玻璃,钉在兜兜的身上。

他们的嘴不停张合,舌尖在漆黑的口腔里颤抖;有的甚至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撕开了嘴角、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兜兜转过头:爸爸仍旧倒在客厅的地上,把脸泡在红得发黑的血洼里、一动不动;似乎在练习着憋气。

【这是怎么了呢?】

兜兜转回头,想要开口、想要向母亲询问;但他没有时间指给妈妈去看--

...

咔哒。

一声脆响,妈妈打响了打火机:

火海淹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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