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狂 第2章 兜兜与掉落的颌骨

作者:半麻 分类: 更新时间:2025-03-16 15:21:07
最新网址:www.diquge.com

----

“...几日前,首次由多个国家共同进行发射的对火星登陆载人飞船[未来命运]号,已确定因助推器故障而发生爆炸。”

“这一国际瞩目的事件,无疑给人类共同的航空航天事业蒙上了一层阴影。”

“国家航空航天局,美国NASA与苏联通用机械局正就失联宇航员的营救可能性,联合进行方案的制定...”

兜兜在收音机的新闻播报里打了个哈欠--

一夜过去了,妈妈还锁在卧室里;连点声息都没有。他敲敲屋门、说了一声,便上学去了。

---

小区里空空荡荡,只有远处保安亭里飘来的含糊戏曲。其他住户大多都是磁带厂的工人,比学生起得还要早些。

嗡嗡...

后边遥遥冒出汽车发动机的嗡鸣声;走道很宽敞、足够容纳两辆轿车并行:但兜兜还是稍微往里走了些,好让开身后的车。

嗡嗡嗡!

轰鸣声愈发近了、并且猛地绽出咆哮似的炸响;身后的车正在加速,飞转的轮胎把碎石击上周遭柴火间的墙面。

兜兜微微侧过头:汽车调整了朝向,正正对着自己冲了过来--

砰!

雪铁龙的前杠撞上兜兜的双腿、像铲车似的把他掀飞:兜兜打着横旋转,在车前窗上砸出蛛网似的裂痕,接着令他飞向了更高处。

吱--

轮胎在水泥地上摩擦出灰黑的长印;雪铁龙随着刹车旋转、接着因惯性而倾斜;一边的前后轮抬起复又落下。

乓啷:

兜兜上下颠倒、后脑勺砸在水泥地面;书包里笔盒传来清脆繁密的脆响。

---

那是辆低矮的雪铁龙CX20、米黄色的车漆在晨光里晕得发白,也让人看不清车牌:这是近两年芒街市极为流行的车款,兜兜的爸爸也有一辆。

车门缓慢、温和地向外掀开:

砰。

接着,又被走下车的司机轻轻合上--前杠的一端随着这震颤滑下、打落在地;凹痕像哈哈镜般、把司机的身影照得扭曲。

“老爸,你出差回来啦?”

兜兜忽地从地上弹起、拍掉校服沾到的灰尘:这是他整夜没有归家的父亲。他高且壮硕,脖颈的粗细快要赶上脑袋--与兜兜母亲相同,他和儿子也没有多少五官上的共同点。

爸爸抬起骨节粗大、血管凸起的手,捏住了兜兜的肩膀。他刚刚才驱车撞飞了年幼的儿子,但话语中并非关切、也不带有半点愧疚:

“你没生气。”

陈述,而非疑问--父亲两眼有如旋转的钻头,似乎想要由兜兜的眼眶凿进内里、一窥其中的想法。

兜兜把书包转到身前,拍打去白雾似的尘土:

“啊?什么喔。”

“有没有想要发火--想打人,想伤害别人?”

兜兜感到肩头五指传来的细微抖颤,父亲像是在冬日里只着单衣而浑身战栗;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缩,带动身子抽搐。

他的另一边手揣在背后--伸进西裤的后袋,似乎正把钱包握紧、抓在手心里。

【他好害怕...为什么?】

兜兜抬起手、挠了挠额头--父亲随着这个动作猛地后缩,挤出了滑稽的双下巴。他的眼神,令兜兜想起在电视上看过的《动物世界》--那些被追逐的羚羊、有着相似的瑟缩。

如同是在面对着狰狞嗜血的恶兽。

“没有,我没有想发火的。”

呼--

父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肺里的空气仿佛都随之排干。

“记得,以后不要抬头看天上;好吗?”

并没有等待回复,他抬起手、轻柔地抓动兜兜的头发:

“走吧,我送你去上学。好好念书、上课,当个好人。”

---

在走进学校、往班里走的时候,兜兜还是在操场上悄悄抬起了头。

什么都没有:除去带些灰色的云层,并不怎么透亮地天空与刺眼的太阳之外,一切如常--

看不见广播里那[未来命运]号的残骸、也没有妈妈口中的天坠之物;又是一个平凡的清晨。

---

书包里噼啪噼啪地乱响:里头的磁带没有包好“书皮”--套住尖角,以防撞损的硅胶套;兜兜忘了买这种东西,走起路来就吵得很。

他挑挑捡捡,拿出微机课要用的磁带、推进终端的读取口里。随着终端开始嗡嗡作响,他又把剩下的卡带式课本堆进抽屉的一角,用破破烂烂的书包抵着。

终端很老旧--是85年推出的[书童]系列,同时支持打孔纸带和磁带:有着两个沾满油脂、摸起来黏糊糊的旋钮,用来选择上下左右;冒着莹绿光芒的单色CRT显示器上,布满了划痕、和用水性笔写上的细细小字。

以及整整三十个圆乎乎的按键和指示灯,上头的标注早就被磨没了。

旁边传来同学们热闹的聊天:他们周末要去市图书馆、拿零花钱兑换公共大型计算机的使用时间,再租上两盘最近刚出的[小玩伴]。还有隐隐的窃窃私语--不知道谁搞到了教室终端的还原码,重新刷上一遍、就能在上课的时候偷偷跑游戏磁带。

但这一切都跟兜兜无关:他仔细地把教科书摆在显示器下,又摆好水笔和笔记本--

前面爸爸交代过要好好读书、好好上课。

----

铃铃铃铃铃...

上课铃敲响了。可从走廊里进来的并非微机老师啤酒瓶底似的厚镜片,而是班主任那用定型摩丝梳得油滋滋的三七分头:他大步走进微机教室,身后是抱着一大叠文件、甚至直直抵到下巴的班长。

“今天微机课我来代一下。来,今天每个人要把这些登记文件打到终端里;大家注意速度,打不完就放学继续打。”

教室里扬起些许同学们风声似的、微弱且压抑的叹息--又要帮班主任登记他开的那些周末辅导班的学生信息了。

“都安静!练好了这个录入信息,过十几年你们都有好处。甚至可以说是受益终身!”

“大家记住了我这句话!”他抓着一叠一叠的文件、从讲台前大步走下来,示意最前桌的同学往后传;“是金子,总会发光...”

班主任稍作停顿,好把班级里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你要是一泡屎,在哪个厕所不发臭啊,啊?”

“这个东西跟你们的课一样重要!我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学到点东西。把材料往后传,对着输入到电脑里。”

...

材料传到兜兜这一排的时候,他还在忙着翻看微机课本:刚刚班主任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注意到--

前桌同学把半叠材料留在兜兜的电脑桌上,又转了回去。

---

“怎么传一半停了?搞什么?”

班主任的皮鞋打在地上、噔噔作响。他大步走到教室中间,瞪着还在看着课本的兜兜。

“兜兜。”班主任抬高了他的音调,“兜兜!你聋了?”

他抬起手,用未曾修剪指甲的手指、狠狠戳向兜兜的额头。

...

噼:一声脆响。兜兜的脑袋没有晃动、班主任食指上的甲床却折断翻起,露出内里的肉。他瞪大了眼睛、半张开嘴,似乎想要惨叫--

“别吵我看题目喔。”

兜兜仍在低头看着课本,甩出了右手:先是打到了同桌的终端,接着又撞上了班主任的下巴。

...

终端被砸得朝外碎裂的“砰”、内里爆开的“啪”,还有一种轻但脆的炸响、还带着些湿漉漉的潮感:像是有人掰开了根只冻上一半的棒棒冰。

短短的瞬间里,响起太多重叠的音--

骨碌碌...硬硬的、湿滑的什么东西先是撞上了墙,然后滚落到了讲台旁。

但接下来,重归寂静的教室中、只剩下了一种声响:

“嗤、嗤嗤,嗤...”

声音来自于兜兜的身边:老师的脸孔上,那总是带着促狭的笑容不见了--事实上,他的嘴巴也不过剩了一半。仅剩上颌的口部里,只有面动脉在压力作用下,血液冲出身体那像喷泉也似,阵阵短促的细响。

他的下巴整个消失了。

失去了下巴的包裹,班主任的舌头像被拉长的橡胶软糖、垂落到喉咙;看起来滑溜溜,让人觉得会发出“咕叽咕叽”的滑稽怪声。

他瞪着眼,却迟迟没有抬起手触摸脸:只是呆呆望向像爆米花似炸得四处都是的、白森森的牙。属于班主任自己的牙。

就如爆炸一般突兀--

班主任向上翻起白眼、终于跟破了洞的气球人似地瘪软下去。

---

兜兜收回甩出的右手--有颗牙齿嵌在了他挥出的外手背上。他拔下这颗有蛀痕的后槽牙、扔到一旁,又把手背在校服上抹了抹:

【好烦人啊。】

同学们望向班主任抽搐不已的身体:他敞开的口部、还在向上不住射出细细的红色水柱--

“啊!”

一声短且尖利的惊叫。像是听见了召唤的鸦群,此起彼伏的、带着哭腔的哀嚎塞满了整个教室。

啪叽,砰!

“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

又是一声音调更高,已不像人类的厉喝:这次来自于刚刚还捧着材料四处分发的班长。他踩到班主任滚落的、沾满血液而变得黏滑的下颌,狠狠摔倒在地。他趴伏在地上、抬起被血污糊住面孔的头,带着忽然涌出的泪水与鼻涕、放声狂吼。

兜兜没太注意这一切。他已经伸出了两边食指,把耳孔塞上--兜兜认真地盯着屏幕,黑白的像素点被隔壁那台炸开终端的电火花照亮、变得没有那么容易分辨。

“唔...A...还是C...”

他努了努鼻子:思考让兜兜的头皮发痒。但是--

爸爸妈妈都有说过,让他好好学习来着。

--------------------------

《学校教师被爆炸终端掀掉下巴!》

芒街电视台的节目组还没等到下课,就已经赶到学校进行播报:仅仅比救护车和消防队慢上那么一点、连标题都紧急拟好了--在一切都那么枯燥乏味的芒街,丁点儿的波动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等到班里同学都被问询而来的家长们接回家、教室也被黄色封条拦起;兜兜还和父母一块在校长室里听着校长扯皮。

学校已经将这次惨绝人寰的事故、归结为是终端意外爆炸的结果--至少消防队和警员所做的初步现场鉴定上是这么说的。

校方请求兜兜的父母作为受害人的代表之一,共同向书童系列的开发商发起诉讼:

[除掉班主任的整容治疗费用,剩下的赔偿连让兜兜念到博士后都绰绰有余;学校也能添上几间多媒体教室。]

不得不说--兜兜虽然没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校长的话还是蛮有说服力的:特别是他对于兜兜能念到博士后的假设;让兜兜发觉眼前这个肚子滚圆的小眼睛老头还蛮有见地。

无论是在场目击的其他同学,还是赶到的老师与警务人员--没有人留意到真正所发生的一切。

兜兜摸了摸重新变得光滑的手背,班主任留下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但牙齿嵌入其间留下的齿痕早已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爸爸妈妈不时转过头来看自己的眼神,其中带着的意味包含了许许多多种东西。

------------------------

这天夜里,兜兜早早便被赶上了床--卧室门外是爸爸妈妈哇哇啦啦的吵闹声、还有电视和广播发出的巨响。这些声音混在一起,让人根本无法分辨其中的内容。

兜兜的睡眠质量总是很好,也能轻易地入眠:可今天,他翻来覆去却总也不能睡着--

因为那颗他昨天捡回来、放在鱼缸里养的脑袋又开始说话了。

...

“你的父亲母亲--他们要杀了你。”收音机里的声调忽高忽低,带着遥遥的距离感。像是电台的干扰音有了规律;“而且-而且-而且已经要动手了。”

“他们-他们!接受不了-这么这么这么-完美/优秀/无暇-的孩子...明白明白明白吗--”

兜兜从床上翻起、由鱼缸里捞起头颅、用两个手掌各自撑住头颅的一端,捧在怀里。缸里浑浊的液体把他睡衣弄得湿漉漉的:

“你真的好啰嗦。妈妈她也不喜欢你。”

头颅的眸子密密地眨动着,收音机里传来更急促的声音: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真的-真--”

嘎嘎嘎嘎嘎...

兜兜的双手向内、向里按压。鎏金发丝之间有了缝隙、骨片穿破头皮向外翻起;稠黄发亮的蜂蜜与浓白奶水由破口溢出,流过他十指的缝隙;那些弹珠似的、角膜混浊的眸子逐渐被挤出眼眶,随后在闷闷的爆响里、和头骨碎作一团:

啪叽。

双手终于穿过阻隔、合于一处--

爆响过后:这天坠之物,便仅剩湿软的残余、被隔着报纸的月光镀上苍白的表面。

兜兜随手把这摊碎屑扔在地上,又抬起脚尖、在烂糊间扫了扫:

“喔...没脑子,难怪听不进我说话。”

头颅更像个硕大的空心糖球、内里除去甜腻体液之外,并没有豆腐似的脑组织。

并没有声音回应他:随着头颅的毁坏、收音机也彻底陷入沉默。

---

吱呀--

卧室的门慢慢地推开,一簇昏黄的微光流泻而出。

“睡了吗?儿子。”

爸爸敲了敲门板,随后才打开了兜兜卧室的顶灯;他站在那儿,身形有些佝偻--兜兜从未在他脸上,见到有如现在这样温柔的笑容:甚至带着伤感与爱意。

妈妈也侧过身、把自己的身体一角挤进房间。她用掌缘抹着眼角,口袋里鼓鼓囊囊地突出:

“宝贝啊?妈妈前面给你做了夜宵,现在吃点吧。”

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兜兜脚下里新出现的小小尸骸--那头颅的残余物。

兜兜又在身上抹了抹、把脑袋黏糊的体液擦干,用脚把那摊烂唧唧的玩意扫进床底:

“好呀。”

...

他关掉卧室里的灯,走进客厅:

兜兜看见了爸爸手里抓着的东西--在桃木的枪身上,是两根并排的、反射着灯光的铮亮枪管。

---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