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堕化,互相残杀,直至道心彻底崩溃,沦为魔道容器。
情况比墨画想得还要严峻得多。
“尽快找到其他人。”墨画沉声道。
别人或许无所谓,但与自己朝夕相伴,并肩作战的同门小师弟们,他可不能不管。
若不尽快找到他们,一旦邪阵继续运转,血雾这么蔓延下去,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必会邪念入脑,陷入血腥的杀戮中,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最坏的情况下,甚至是被邪祟吃掉脑子,沦为邪念的傀儡,无心的血肉,行尸走肉一般,后果不堪设想。
司徒剑等人,知道事情严重,纷纷神情凝重地点头。
之后墨画没有犹豫,放开神识,感知四周,指尖捻着铜钱,默算因果,去寻觅太虚门,其他弟子的踪迹。
片刻后,墨画眼眸微沉,道:“随我来。”
而后便催动身法,带出一道水光,径直向一处险恶的枯林中遁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催动身法跟上。
进了枯林,血雾更浓,瘴气更深,荆棘沾着鲜血,如同嗜血的蛇虫,在缓缓蠕动。
而林木中,游离着更多的血色蚂蟥。
墨画目光一凝,转身叮嘱道:“跟在我身后走,一步都不要错。”
“是!”
众人点头,他们看不到眼前的血色邪祟,但见小师兄那严肃的神情,也知道前面,必然有古怪。
小师兄的吩咐,自有深意。
这种时候,一定要一丝不苟,按照小师兄说的去做。
这是他们身为太虚门弟子,多年下来的经验和总结。
墨画点头,而后继续在前面带路,引着众人,避开这些血色邪祟,向前面探索。
墨画如今,已经学会了斩神出窍之法。
这些血色邪祟,他其实可以一剑全部抹杀掉。
但这枯林中,邪祟游离,到处都是,杀也杀不完,不值得浪费念力。
更何况,这是在邪道大阵里,之后还会遇到哪些邪异的凶险也不可知,要未雨绸缪保存实力。
枯林之中,血色蚂蟥漂浮在空中,蠕动着锋利的口器,一旦有修士靠近,它们便会神不知鬼不觉,沾在修士的脑门,钻入其识海,饱
餐一顿。
但有墨画带路,太虚门众人,成功避开了这些邪祟。
众人又向前走了一会,途径一处枯林,墨画突然又道:“小心。”
话音刚落,林木簌簌间,又有一道人影扑杀而来。
原本一路提心吊胆的程默,一个激灵,当即全力一记开山斧劈了上去,耳边却听墨画道:
“别杀”。
程默又猛然收力,偏开斧锋,避开了要害,只砍在了来人的背上,将其砍倒在地。
而后司徒几人合力,将其按住,定睛一看,众人当即脸色一变:
“欧阳轩!”
欧阳轩此时被程默按在地上,也半人半鬼一般,不断嘶吼着,挣扎着。
他身上的太虚门道袍,沾了泥污和血渍,脏兮兮的,众人一时没认出来。
见他这般模样,太虚门弟子心头一寒,纷纷转头看向墨画。
墨画神情肃然,端详了欧阳轩片刻,缓缓叹道:
“脑子没被吃完,还好……”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可欧阳轩,此时仍在不停挣扎,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把他脑袋按住,让他看我。”墨画道。
程默和司徒两人,揪着欧阳轩的脑袋,对准墨画。
欧阳轩的眼眸,是血红色的,瞳孔之中,有血色的异物在游动,恶狠狠地看着墨画。
墨画眼眸深邃,金光一闪,一缕神念化作微弱的剑芒,刺入欧阳轩的眼中。
原本还如妖魔般挣扎嘶吼的欧阳轩,当即脑袋一颤,缓缓闭上双眼,昏迷了过去。
墨画微微叹气。
这么做或许简单粗暴了些,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带上他,我们去找其他人。”墨画吩咐道。
欧阳轩实力并不差,他都这副模样,那其他人的处境,想必也不会乐观。
时间紧急,必须争分夺秒。
此后墨画,又放开神识,借因果算法,寻觅气机,去寻找太虚门其他弟子。
一路上,邪异的场面层出不穷。
有血肉的妖魔,倒悬在树上,等着吃人。
路边的荆棘,饱饮人血,正在蜕皮。
有中了邪祟,失去神智的弟子,在殊死搏杀。有零零散散,面带惊恐,甚至绝望的宗门弟子,在东躲西藏。
还有一只更大的,宛如人和妖的残肢,拼接而成的畸形可怖的邪祟,浮在天空,巨大的丑陋的竖瞳,注视着枯林中的一切,似乎在寻找着猎物。
这只大邪祟,散发着强大的邪念,就挡在墨画的必经之路上。
它巨大而畸形的眼眸,看到了墨画。
墨画也抬着头,静静地看着它。
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片刻后,大邪祟默默移开目光,假装没看到墨画,身子也颤抖着,缓缓飘向了其他地方。
它动作很轻,很慢,很有礼貌,没敢挡墨画的路。
见它识趣,墨画也懒得理会它,继续沿着因果线索,在邪异的大阵里,在血祟的枯林里,在血腥的厮杀里,将他近二十个小师弟,一个接一个,捞了出来。
他们之中有些人,安然无恙,只是被困在
小山谷里,不敢外出。
有些轻度感染了邪祟。
有些人与其他宗门弟子相遇,动了手,激发了杀欲,道心也受了影响,生出了一丝嗜杀的邪念。
还有些人,和欧阳轩一样,感染得比较重,神智也在丧失的边缘。
制伏这些人,也花了不少功夫。
而其中,最棘手的,当是太阿山五兄弟,欧阳福禄寿喜财五人。
墨画找到他们时,他们五兄弟正在“互相残杀”。
欧阳福和欧阳禄,被邪祟感染了,红着眼,抑制不住自身的杀念,对着自己的兄弟也屠刀相向。
另外兄弟三人,为了制住他们的这两个兄长,也不得不出手。
而打着打着,五兄弟都被大阵的血雾感染,杀性变得深重,不再有丝毫留手,最终真的演变了骨肉相残,五柄巨剑砍杀成一团,血腥而残忍。
墨画找到他们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住手!”
墨画目光微凝,一声清脆但“振聋发聩”的呵斥,穿透耳膜,让五人脑袋都清醒了一瞬。
欧阳寿,欧阳喜和欧阳财三人,当即清醒了过来,停住了手。
欧阳福和欧阳禄中邪较深,仍旧杀意不止,砍杀不停。
程默几人上前阻拦,但根本拦不住。
众人缠斗间,墨画目蕴金芒,一个威严的目光扫过去,刺入二人眼眸。
两个大个子当即身躯一震,神智昏聩,轰然倒在了地上。
只一个眼神,便镇压了太阿五兄弟中的最强二人。
程默等一众弟子,虽不知墨画到底做了什么,但无不神色震撼,一时对他们这位小师兄,更是惊为神人。
“带上他们,跟我来。”墨画道。
“是,小师兄。”
欧阳寿和欧阳喜,扛着他们的两个大哥,跟其他弟子一同,跟在墨画后面。
墨画神识一扫,感知四周的地形,最终在枯林中,找了一个山洞。
众人进了山洞。
墨画并指一点,灵墨自行在地面蜿蜒,结成阵法,封住了洞口。
“没被感染的,站我身后。”
“轻微中邪,或杀心蠢动的,站我左边。”
“感染很重,而且昏迷不醒的,放在右面地上。”
墨画按照中邪程度,将众人分好,而后取出一尊香炉,点燃一支檀香,对轻微中邪的杨千军,欧阳寿,欧阳喜,欧阳财几人道:
“你们原地打坐,冥想守心,摒弃杂念,观想明镜无尘,心如止水的状态。”
“若在此期间,道心出了问题,或有邪念难止,及时跟我说……”
“好,小师兄。”
杨千军和欧阳三兄弟点头,而后和其他人一起,开始按墨画说的,打坐冥想,克己守心。
之后,墨画又看向,中邪最严重的欧阳轩,欧阳福,欧阳禄三人。
这三人的情况,就有些棘手了。
别人的识海,他进不去。
斩神剑出窍,威力太大。
真要用神念化剑,强行斩去邪祟,会连同他们本身的神念,一起抹杀。
墨画考虑了下,决定只能以“毒”攻毒,以“魔”吞魔。
他取出一柄白骨断剑,低声嘱咐道:
“剑骨头,你去他们的识海,把邪祟吃了。”
“只准吃邪祟,其他的不准吃一口,不然我就拿你去喂狗。”
叮嘱完,墨画就将白骨断剑,放在欧阳轩额头之上,与识海相连的天门穴处。
一股略显邪异的红光浮现。而后,剑骨头就钻进了欧阳轩的识海,按照墨画这个“小祖宗”的吩咐,将血色的邪祟,吃了个一干二净。
邪祟并不好吃。
剑骨头很想多吃一口修士的神识,这才是它身为邪祟的本分。
但它又不敢。
它要真敢多吃一口,外面的那个小祖宗,真的有一万种办法,弄死它这个小小剑魔。
那个小祖宗的凶残恐怖,它比谁都清楚。
他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剑骨头是真不敢违背一点。
“罢了,也是欧阳家的后辈弟子,我虽做不成人,但也算做点好事吧……”
念及“欧阳”这两个字,剑骨头目光微黯,吃完邪祟,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这才从欧阳轩的识海中,退了出来。
墨画故技重施,又命令剑骨头,将欧阳福
和欧阳禄识海中的邪祟,也给吃了。
吃完后,墨画亲自检查了一遍,确定剑骨头的确是按照他的意思,在老老实实干活,这才点了点头。
欧阳轩三人的问题解决了。
墨画又查看了杨千军几人,发现他们心中的邪念,也褪去了不少。
其他人,也都没什么大碍。
“人都齐了,而且也都活着……”
墨画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心生庆幸。
还好他会一些天机因果之术,能算到熟悉的气机,否则在邪道大阵中,血雾弥漫,邪气四溢,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欧阳轩他们。
稍微再拖延点时间,他的这些小师弟,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就真的不好说了。
墨画心中默念道:
“天机因果,果真是好东西,以后有机会要找些因果道法的传承,好好研究研究……”
“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应该都能帮上大忙……”
但这是之后的事了。
而眼前,将所有同门都救下后,墨画又面临了另一个问题:
下面该怎么办?
墨画微微沉思。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他也大概清楚了。
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屠先生,或者说是邪神算计好的。
包括此前的修罗战。
用修罗战,让四宗八门十二流的弟子,先行厮杀一遍,激发彼此的杀意和恨意。
之后,开启邪道大阵,让这些弟子们,在封闭的邪阵中,再来一场真实的屠杀。
杀念,恨意,痛苦,悔恨,绝望,都会在大阵中酝酿。
杀到最后,能幸存下来的,必然双手沾满同道,乃至同门师兄弟的鲜血,内心痛苦悔恨至极,道心完全崩坏,再加上灵根天赋无双,是最好的邪念“容器”。
墨画虽不是邪神,不明白这里具体的门道,但凭经验,一瞬间也能想出十来种,将这些“魔化”的天骄,当成容器,祭炼邪道,化为己用的办法。
无论是作为爪牙,作为神仆,作为祭品,作为梦魇,作为妖魔,还是作为魔胎……都是上上等的“素材”。
这一场魔化大逃杀,血腥是主色,屠杀是主题。
一切的规则,都是由邪神定好的。
墨画虽不是邪神,但深知邪神的秉性。
就算自己,带着同门小师弟们,躲避了其他四宗八门十二流弟子的追杀,甚至,将其他人都杀光,幸存到了最后,也不可能是真正的“胜者”。
按照邪神的规则玩,怎么都不可能赢。
既然如此……
“那就只能自己来定规则,按自己的“规矩”来玩。”
墨画托着下巴,眸光微动。
地字修罗战,他要杀。杀光别人,太虚门才能得第一。
但这场“天字”大逃杀,恰恰相反,他要救。
杀解决不了问题,杀得越多,杀孽越重,邪气越深,大阵越强,也就越中了邪神的奸计,最终所有人,都不可能活下来。
因此,就要逆向行事,反过来救人。
将四宗八门十二流,乃至小部分乾学百门,所有能救的天骄弟子,全都救下来。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所有人都拉到一条船上来。
这样绝大多数人,才能够活下来。
但要救,也不能随便救。
各大宗门天骄,足足好几百人,零零碎碎去救,根本忙不过来。
而且,即便救下来,他们也未必会好好听话,甚至可能因为人多心杂,生出乱子来。
“那就……擒”贼”先擒王,抓住最主要的那几个天骄,然后以此统筹全局……”
墨画眼睛一亮,渐渐有了主意。“再休息一炷香,待会我们出发。”墨画又吩咐道。
众人都是一怔,司徒剑问道:“小师兄,我们去哪?”
“去救人。”
“救人?”
“嗯!”墨画点头,但没多说,只是吩咐道:“我待会,会画些阵法,你们蒙在额头,可以护住识海,记住了,千万千万,不要取下来。”
众人纷纷郑重点头。
此后,墨画便用论剑大会,剩下的一些边角料的阵媒和灵墨,画了一些粗浅的神道阵法,让众人蒙在额头上,以此保护他们的识海,不受一些邪祟侵扰。
期间,欧阳轩几人,也慢慢醒了过来。
他们神识受损,脸色苍白,但神念上的病根既然已去,反倒没什么大碍了。
墨画也彻底放心了。
一炷香后,墨画召集众人,又开始出发了。
其他各宗天骄,与墨画不算熟,但经过一番论剑交手,彼此也算有了因果,墨画也能算出他们的一些气机。
但让墨画惊讶的是,这股因果气机,还挺强烈。
为什么?
墨画有些奇怪。
这些天骄弟子,这么在心里记挂自己的么?
我这么值得他们挂念?
不过时间紧急,他也没空刨根究底,而是循着因果,继续找了下去。
很快,他便找到了第一个目标。
而这人,也算是墨画的“老朋友”,正是断金门中,他安插的“内奸”————宋渐。
宋渐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足足跟着十五个断金门弟子。
身为断金门的天骄翘楚,自然有不少同门弟子跟着他,唯他马首是瞻。
如今深陷邪道大阵,诡异充斥,处处险恶,他们显然也在“抱团取暖”,四处寻找出路。
但邪道大阵,步步杀机,绝地无生,岂是那么好混的。
宋渐眉头紧皱,脸色凝重,正忐忑不安时,便见到了墨画。
宋渐先是一怔,继而心中大喜,脸上却是大怒,立马拔剑指着墨画,咬牙切齿道:
“墨画一一冤家路窄,总算让我碰到你了,今日你死定了!”
说完他身先士卒,催动断金剑气,没有丝毫犹豫,率先向墨画杀来。
程默冲上前,两斧头一劈,架住了宋渐的断金剑。
令狐笑并指一点,凝结冲虚剑气,将宋渐击退。
宋渐顺势,又退回了人群。
墨画冷笑,“断金剑诀,不过如此。”
宋渐愤怒,但似乎是忌惮于令狐笑,还有墨画身边站着的太阿五兄弟,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对身后弟子道:
“太虚门势大,不可力敌,我们走。”
他刚回头迈步,又被墨画叫住:“宋渐。”
宋渐回头。
墨画淡然道:“这里可是邪道大阵,杀机四伏,你走不出去的,不如与我太虚门联手,共
谋一条生路。”
宋渐冷笑,“痴人说梦,我断金门与太虚门有仇,岂会与你们太虚门人为伍?”
墨画目光一凝,“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你身后,这十五个同门弟子考虑?”
“没我带路,你们深陷邪阵,必死无疑。”
“你们都是断金门这一届,一流的天骄子弟吧,若是死了……”墨画轻笑,“断金门的损失,可就大了。”
宋渐脸色铁青,心中踌躇不定。
片刻后,他神情凝重道:“你当真……能带我们走出去?”
墨画倨傲道:“别忘了,我可是乾学阵道魁首。”
宋渐目光肃然,心中似是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最后咬牙道:
“好!我答应你!”
说完之后,宋渐又转过头,对着其他断金门弟子郑重道:
“我断金门与太虚门有仇,与墨画联手,是我一人所为,与你们无关。事后门中长老,若有怪罪,你们只管推到我头上即可。”
宋渐神情凛然。
一众断金门弟子心中震动,神情感怀不
已,纷纷肃然拱手道:
“公子所为,忍辱负责,是为了我等安危。”
“我等必与公子,同进同退,荣辱与共,此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渐神色欣慰,而后看向墨画,含着一丝悲愤道:
“请公子指路!”
墨画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