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陈言最后一步踏在嶙峋的山石上。
而后一个鹞子翻身……
身子往前翻出的那一刹那，后背的衣衫被劲风撕扯破碎，淋漓的鲜血顺着风痕流淌。
陈言没回头，却清晰地感觉得到身边的树木被斩断，刚刚踩踏的山石被撕开。
那势不可挡的翎羽，贴着他的脖颈划过。
那双翅已经触地，当再一扑腾而起的时候……
陈言脚在其上一点，也顺势乘上了青云。
感觉到狂风在身侧肆虐，陈言整个人像是纵身云霄……
呼！
陈言吐出一口从抓住大善开始便一直没敢缓出的气。
随着这一口气的吐出，身侧的风都似乎静下来了。
目光下移，落在和蛮兽厮杀在一起的荀适身上。
之前陈言听得到荀适的急呼，只是那时候的他根本就来不及回应。
事实上他比荀适的反应要快一些，只是荀适避得过他那尖喙，拍得开那令人胆颤的利爪……
陈言不能。
陈言只能默默将这一切收之眼底，基于如何活下来作出最合理最准确的判断。
不过却也只是战场不同，陈言也在厮杀。
他从始至终都在和自己那名为恐惧的情绪厮杀……
荀适本身就是知道这蛮兽对他的仇恨，这才让他来助阵。
不然无论他那把子力气再如何惊人那箭术再如何高超，却也只是一个第一缕气血都还没能熬炼完善的新卒。
就这一把老骨头的反应和速度摆在那，只需要被这扁毛畜牲这一扑击……
荀适一开始便说了，他从来便不怕缠斗，但这扁毛畜牲会飞。
他需要陈言的这一箭……
此刻的陈言立于高天之上，将战场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还有比这更好的位置吗？
张弓，搭箭……
陈言一直都是知晓的。
这大善，从来都不善。
不过这毕竟已经是第二次尝试驾驭，即便没有经验也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
嗡！
当白骨弓弣上的冰寒侵袭入体，顺着双臂蔓延！
当弓弦上的那抹妖艳扎入心头，卯足劲地撕咬！
陈言这时候的感觉就像是正在举千斤巨石，体内却杀进一把肆虐的刀子。
这刀子寻常杀进来他都不一定有办法解决，更何况是现在。
却还开弓没有回头箭，唯有将煞气与箭一齐倾泻出去这一条路！
气血收拢，提神振气……
六石。
八石！
双目在渗血，骨骼在战栗……
却也大弓如满月！
陈言本还在寻觅目标，却忽而在这时……
瞧见扑腾的大鸟像是被生生扼住，而后那修长的脖颈被一拳掀到了天际。
陈言绽出笑容，松开手。
上一次，箭离弦的那一刻陈言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但这一次，他能清楚地觉察到在他松弦的那一刻，狂暴的煞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就像落潮的海水一般倒卷回大弓！
而后融入到羽箭中去……
在箭尖上，陈言看到了整片血染的战场！
乌鸦的哀鸣，交叠的尸体，血泊中的断箭……
孤寂，却也苍凉。
但承载这片苍凉的，绝对的狂暴。
嗤！
天幕被撕开，大箭咆哮着杀出！
像是一头发疯的蛮兽，像是背负尸山血海的勇将！
这一箭极速杀出的那一刻，似乎要绝灭一切的生机！
大鸟发懵的脑袋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终是觉察到了这危急……
可八石的大弓何其恐怖，避无可避！
轰！
天幕染血。
箭尖轻而易举地冲破了它的脑袋，煞气摧枯拉朽地绞碎了它的生机……
当那庞大的身子落地的时候，整座山都在震颤。
砰。
比起它坠落的声响，陈言稳稳落在它翅膀上的声响几乎微不可察。
陈言手持大善，猛地啐出一口老血……
别误会，这是刚刚煞气帮他活血化瘀留下的。
他并没有那么伤，只是身子多有疲累几乎站不稳身而已……
倒是他低下头去，恰巧瞧见了躺在血泊中的荀适。
这时候的他整条臂膀都被削去一半，脸上更是被尖喙留下深可见骨的创口，还因为此前不顾一切的强行一拳以至于气血紊乱口鼻溢血……
不过还活着。
对上陈言的目光，他都有些无奈，苦笑一声。
“这才一日……”
“你却已经将弓熟悉到这等程度了。”
他不可能忘记昨日陈言为了拉弓差点把命玩没的那一幕。
但事情才在昨天，而今天的陈言却已经……
算不上淡然，和昨日相比却已是天差地别。
陈言并没有气力说话，只是点头。
不过确实是在心想，此间事了，他一定要在家好好晨练一番。
他这才刚刚成武，枪法入门能为他开辟出一扇全新的大门，且补足他现如今最大的短板。
而已经入门的桩功对气血的锤炼更是所急需的，每一遍的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巩固。
就像昨日到今日，荀适只是将它归结于对大善的掌控……
他甚至不敢想一遍桩功能有多大的效用。
荀适虽然面容柔弱，可他也早就已经是战场上的老将了。
即便此时境况这般惨烈，却也没有半点的矫情，双手往地上一撑便立起身来。
“这弓最是暴烈，那煞气腾腾的性子除了徐老大没人能驾驭……”
“很适合你。”
陈言点点头，“它是个善弓，我也是个善人。”
听到这个回答，荀适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这弓在徐老大年轻的时候不知道陪他取下过多少蛮子的脑袋，这弓沾半点“善”字？
再想到陈言一个八旬老汉为交税雨夜九杀，现如今就连杀蛮兽……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杀蛮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了，至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泰然自若！
“善，都太他妈善了！”
他是书生，读过的圣贤书一般不允许他爆粗口……
除非忍不住。
荀适很想告诉陈言，其实与他说想要让他来做策应……
其实就是来给他打打下手。
然后顺便顺理成章地把一些自己用不太着的小利给让出去。
好在之后老大追究起来的时候让他这块心头肉顶刀……
可是阴差阳错，自己反而成了那打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