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这招“以退为进”之策用得极妙,时机也好,其实表态争不争太子无关紧要,因为能不能成为太子,只在于李隆基一念之差。
所以李瑁不争,但尽得圣意,便是最大的争。
并且李瑁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罗希奭是故意构陷李亨,做得太明显,最多是在底下掀起风浪,但影响不了李隆基。
而李瑁是直指太子,还有确凿的证据,虽然他苦苦恳求不要追究,但此事已成功地在李隆基心里埋下怀疑,比太湖神龟的效果好上几倍,以后自己就可以更加放开手脚针对李亨了。
一直盯着李林甫的罗希奭自然没错过那道若有若无的微笑,心下了然,开口道:“令公,听说寿王走后,陛下又在长庆殿内呆了许久,之后高将军便匆忙地走了出来,似乎有所布置。还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理后续的事情,是不是我们多派点人手加紧打听?”
李林甫摆手道:“不必,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李隆基怎么做无所谓,但是陷害李亨的步伐可以加快了,再加把柴添把火,烧旺一些,东宫那边自然会乱了阵脚。
与此同时,刑部去鸿胪客馆提人的衙吏也到了,黑压压几十人。
先将两批死士一共十六人押了出去,这些死士一个个头发散乱,面容倒是并不削瘦,气色也不差,昂首挺胸地鱼贯而出。
旁边一个老吏看着,只觉得纳闷,对旁边的一个小吏窃窃私语道:“这可奇了,不是说都是死士吗?既然暴露了,应该全都想方设法自杀灭口才是,怎么都还活着,看着精气神挺足的,吃好喝好一般?”
小吏也嘀咕道:“就是,这两批死士也太不合格了,被抓之后并无一点羞耻之心。我听说他们嘴巴也不紧,随便一打就全招供了。难道吐蕃的死士素质都这么差么?”
提完死士,就轮到提乌尔木贴和察汗鸠那两名首犯了。
而这两人显然没有死士那么服帖听话,哪怕被五花大绑,也拼命挣扎,面上尽是愤恨扭曲之色,大吼大叫道:“冤枉!我们是被冤枉的!”
协助办差的曹宇见势不妙,上前踢了他一脚,喝道:“冤枉什么?你敢说这些死士不是你招的?”
乌尔木贴哭得脸都花了,帽子也歪挂在耳朵上,发辫散落下来,显得蓬头垢面:“死士是我招的,我也确实想杀大相,可并不打算在皇家宴会上下手,而是打算在回去的时候伏击,所以宴会上的刺杀并不是我指使的!这些死士已经被别人收买了!”
察汗鸠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挣扎得脸红脖子粗,吼起来如同牛叫:“老子有这能耐在宴会上动手,老子早就杀了,用得着等进了长安?你们这帮贱种养的,找不到凶手就安在老子头上,老子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曹宇何等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大有蹊跷,当场又狠狠踢了两人几脚,踢得两人捂着肚子哎哟叫疼,说不出话来。
曹宇对两边道:“都干什么吃的?让他们这样吼天吼地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拿块布来,塞住他们的嘴巴?还有,这两人务必单独关押,不允许关在一起!”
乌尔木贴和察汗鸠被人塞了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踉踉跄跄地被带走了。
使团的副使站在一边,不断地用帕子擦着额头上流下来的汗,肥胖的身子一扭一扭的。
现在真凶找出来了,大唐也很识做,没有宣扬,明面上还是认的那两个大唐的小官。
对于副使来说,他的危机已经完全解除,大相之死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责任。
可乌尔木贴和察汗鸠分属两个大部族,人被抓走了,终究是给那两个部族下了面子,自己回去要面对两个部族的压力,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还是愁眉苦脸的。
苏拉泽静静地躲在后面走廊的阴影中,瘦弱的身影和柱子融为一体,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看着死士被带走,再看着乌尔木贴和察汗鸠被拉走,心中一阵烦躁气愤。
他是昨天很晚的时候才收到风,说李瑁在皇帝面前,言之凿凿地说乌尔木贴和察汗鸠有内应,还是少阳院的人。
这明显是突然出现的新剧情,之前聊天的时候李瑁从来没有透露过。
苏拉泽手忙脚乱,因为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复核,他赶紧找来死士交代,务必咬死少阳院。
这些死士都是他几年前早就收买供养的,训练后刻意送到了乌尔木贴和察汗鸠的眼皮子底下,个个拳脚了得,又价格低廉,自然被买了下来。
他知道这两个人图谋杀害大相已久,奈何执行力差劲,始终没有得手,这才送了两批死士过去,打算借刀杀人。
然而两人屡刺屡败,苏拉泽没有耐心等下去,决定自行找机会下手,成功之后再把这两个人推出作为替罪羊,让死士一口咬定他们主谋,这样自己就可完美隐藏。
后来借李瑁的乱局杀死大相后,苏拉泽还暗自窃喜,以为可以保全这两批死士,留待下次使用。
没想到,被李瑁横插一杠子,苏拉泽也只好一并牺牲掉了这两批死士。
因此,在听闻跟少阳院有关后,苏拉泽赶紧秘密跟死士接头,又把少阳院硬生生地牵扯了进来。
苏拉泽暗地里咬牙,叫来一名亲信,叮嘱道:“去问问,突然横插这么一杠子,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算不算我兑现了承诺?让他赶紧把项链还我。”
亲信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回来了,低声道:“那人说,肯定不算。他说知道你必定留有后手,他不用白不用。日后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他自会明言,让你不用挂心,项链在他那里好好的。”
苏拉泽知道李瑁无赖,可没想到无赖到这个份上,但这次交锋,自己完全处于劣势,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吃。
鸿胪寺这边扰攘不休,与此同时,被架在火上烤的李亨那边已经是鸡飞狗跳。
一开始听说李瑁出任襄龙使的时候,李亨内心毫无波澜。
不是他相信自己的这个小弟弟对储君之位没有别的心思,而是李瑁自己也是接待副使,身份敏感,料定他不敢乱来。
结果没想到案子快结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将自己扯进了浑水当中。
这一招杀伤力比之前罗希奭胡乱攀咬的时候还要大,李亨乍听到消息的时候,竟然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