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见他脸庞方正,浓眉大眼,态度不卑不亢。
李瑁脸上淡淡的,下了马,随口道:“你们搜寻各个坊结果如何?”
金吾卫倒是找到了十几个犯禁的人,也一并移交给了罗希奭。
但曹宇明白,那些街头混混不可能是刺客,而李瑁这句话问的也不是这些人。
曹宇想了想,回道:“金吾卫搜了各坊数次,也走访了巡夜和看更的,都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末将也曾去问过城门守将,均称那晚并无人漏夜出入。”
李瑁点点头,逃跑路线是武庆精心设计的,专门避开了巡夜可能经过的路线,金吾卫什么也没搜到实属正常。
李瑁脚步不停就往鸿胪客馆里走去,把守的金吾卫们赶紧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曹宇在前面领路,道:“大王可要去里面看看?”
李瑁想也不想答道:“不去。”遇袭那晚,他就在里面,堪称最佳位置最完整过程的目击证人,现场什么情况他比曹宇还要清楚。
那短暂的黑暗所造成的混乱,使得里面的现场失去了勘察的意义,无法判断哪些痕迹是人为的,更无法从中分辨出哪些是凶犯留下的。
李瑁脚步一顿,竟是朝外面的园子走了过去。
这次吐蕃使团的晚宴设在的鸿胪客馆怀远堂,取“怀柔远人”之意,规格不如东内麟德殿的宴堂,处在角落,外面的园子并不大,距离外墙仅有不到五十米远,这使得刺客很容易翻墙逃离。
园子里也有金吾卫把守,有些地方已经被小旗子围了起来,大概有五六处。
李瑁走近一看,只见小旗子围住的地方,草叶杂乱倾斜,明显是被人踩了一脚,那人鞋上的泥土还沾了不少在叶片上。
其他几处小旗子围着的也是如此,看来是金吾卫做过初步勘察后,将这些可疑的足迹进行了标记和保护。
曹宇见李瑁仔细观察那处印记,在旁边道:“此人用度不凡,穿着的应该是鹿皮靴,串有铜铁类饰物,加上此人身形应当魁梧,因此落脚很重,即便在草地上也很明显。”
武庆一直好好养着绿林五兄弟,吃穿用度走的都是武家私账,就连兵器也是另外定制,跟市面的不同。
李瑁问道:“还看出什么来了?”既然那印记是自己人留下的,就没有细看的必要了。
曹宇道:“其他的末将也看不出什么来了,末将的职责是守卫宫中及皇城安全,这些探案的事并不擅长。”
李瑁听他这么一说,想起自己在刑部的吩咐来,转头一看,果然刑部派来的那些老吏也跟着到了,只是没有李瑁的命令,他们不敢上前,都跟在身后一百多米的地方互相交头接耳。
李瑁挥手让他们上来,先让他们看了这七八处足迹,问道:“依你们看,这些刺客来了之后在这块地儿是怎么行动的?”
老吏们都是人精,跟了无数的特使,也办了不少轰动朝野的大案,一听就听出来李瑁想问什么。
一般人只会问“刺客是怎么潜入里面的”,或者是“刺客是怎么偷袭的”,而李瑁问的却是“来了后在这块地儿是怎么行动的”。
他的着眼点在“这块地儿”,而刺客只为偷袭,深究他们在园子里做了什么并无意义,因此李瑁的潜台词其实是在问:通过这些足迹,能不能判断来了几批人?
罗希奭的定案是两人,而且是一起雇凶作案,发了邸报,告了天下,是陛下亲自允准的,不能推翻。
因此,李瑁不方便明着问,只能暗示着来。
为首的一个老吏须发皆白,穿着干练,拱手道:“启禀大王,这七八处印记大小各有不同,刺客起码有三人以上,乘夜而来,得手之后迅疾离去,故此难以查探。”
这是明明白白告诉李瑁,只来了一批人。
李瑁一听就懂了,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杀死大相的不是外人,正是宴会中的某一个人。
李瑁对这些基层官吏还是客气的:“辛苦你们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旁边的曹宇看得一头雾水,敢情专门叫这趟老吏来一趟,就是为了看一下脚印,问一句话?
不过他心思深沉,也不作声。
老吏们倒是干脆,什么都没问,跟李瑁行礼后就告退了。
李瑁问曹宇道:“吐蕃使团的那些人都关押在哪里?”
曹宇道:“回大王,他们还在鸿胪客馆,毕竟是使节,现在也没有说他们有嫌疑,因此不好关押,只是加强了看管,以安全为由不让他们随意走动而已。”
李瑁点点头:“人没走就行。你去提人,我来审问。”
曹宇吃了一惊,就算是之前罗希奭那么折腾,也不过是折腾自己这边的人,对吐蕃那边还是客客气气的,眼前这位主子一上来就要拿使团开刀,万一处理不好,随时都会演变成大事。
曹宇小心翼翼地劝道:“大王,使团那边因为大相之死正在气头上,每天都与我们交涉,要求我们严查凶手。好不容易凶犯查出来了,他们还嫌惩治不够,认为背后另有主谋。鸿胪寺一直在安抚,眼下去动他们,只怕会火上浇油。”
李瑁露齿一笑:“浇油好啊,油锅烧热了,才能把有些浑水摸鱼的给炸出来。”
眼看曹宇急着要再拦,李瑁截断了他的话:“我晓得你忌惮鸿胪寺,使团那些高级成员我先不动,你先提几个杂使的过来我问问,鸿胪寺不至于连杂使都要保护吧?”
曹宇一想,李瑁毕竟是钦命襄龙使,又是皇子,身份尊贵,提个下等的吐蕃人,于情于理,鸿胪寺再不高兴也不好闹,便点头应了:“大王要去鸿胪客馆那边问吗?”
李瑁道:“不去,我就在这里问。我是特使,哪有我就他们的道理?”
金吾卫于是在鸿胪寺紧急布置了一间房间,专门供李瑁审问。
刑部的老吏全走了,武庆略读过一些书,便自告奋勇做了录簿,负责在一边记录供状。
曹宇首先提过来的人是负责给使团马匹添加草料和梳洗的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