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点,李林甫却有点拿不准了:“似乎还不能下这样的定论。”
张博济却越来越兴奋:“下官却觉得,陛下的意图很明显了。令公您看,这次陛下给寿王封的特使叫什么名字?是襄龙使!本朝过往的使职都是因事而设,因位而立,从未有过另起他名的先例。襄龙襄龙,襄助真龙,而能襄助真龙者,亦必为日后的真龙,光是这名字,就已经堪比……”
说到这里,张博济顿住了,似乎在想什么典故,却卡在那里没想出来。
最后还是罗希奭接了话:“堪比天策上将。”
李林甫悚然而惊,李世民功高盖主,封无可封,这才迫不得已给了他一个天策上将,然而李瑁身无寸功,根本撑不起这样的尊荣。
他之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想出问题所在,这时被罗希奭一句点醒,内心隐隐不安。
张博济觑他的脸色,问道:“令公,可是下官说的不对?”
李林甫强压下内心的不安,笑道:“你说的并不错。你想办法给刑部打个招呼,再与各衙司传个消息,让他们务必全力配合,不得捣乱,否则我饶不了他们。”
他不愿跟外人讨论使职名号的解读,因为这涉及到李隆基治世的风格,这是绝对机密之事,也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不能跟任何人分享。
事到如今,李林甫只希望自己是想错了。
大唐天宝元年三月庚午,晴。(公元742年5月4日)
李瑁接到制书之后,当即带领武庆和王猛来到了刑部。
刑部尚书是李适之,但他作为暂代宰辅,按例也是不管本部事务的,因此主事的是刑部侍郎韩柏瀚。
韩柏瀚知道李瑁要来的消息之后,带领下属早早地就在门外等候,见李瑁策马过来,立刻带领众人跪倒在地,拜道:“参见襄龙使。”
本来李瑁仅是一个亲王,依照礼制,百官日常相见,无需行跪拜大礼。
但这韩柏瀚是个投机专营之徒,原想走李林甫的门路,奈何人家看不上,现在又投奔李适之,也不怎么得用。
从今早开始,李瑁进寝殿面圣,被封为“襄龙使”的消息已传得街知巷闻,他自然对易储之说深信不疑。
为了刻意讨好李瑁,又避免被御史弹劾,他费尽心机,决定在字眼上做文章。
亲王当然不用跪拜,可襄龙使就不同了,那是圣使,是天子的化身。
他跪的不是寿王,跪的是襄龙使,是他背后的龙。
韩柏瀚自以为得了先机,不料一抬头,迎面撞上李瑁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心神一颤,不知怎地,感觉全身都寒气森森。
幸亏李瑁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下马往里走去。
韩柏瀚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偷偷拭了拭额头上的汗,也起身赶紧跟了上去。
李瑁到了刑部大堂,大剌剌坐在上首主位,道:“把吐蕃使团的审问卷宗拿来看看。”
李瑁没让坐,韩柏瀚不敢坐,只好站着陪笑道:“启禀襄龙使,案子都是罗希奭罗御史在办,刑部基本没介入,因此案卷不在这里。”
李瑁正要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随后一个干练的人影从门外匆匆而入,满面笑容行礼道:“殿下,我来送案卷了。”
来人竟是罗希奭。
原来他在李林甫那里听了张博济一番分析,李林甫也不否认,立时就动了心。
他拼死拼活帮李林甫干各种脏活,结果现在还是一个小御史。
赵楚宾那句讥嘲,实则扎进了他的心里。
若是能攀上李瑁这个下任太子的大树,必然官运亨通,假以时日,成为第二个李林甫也未必不可能。
罗希奭越想越坐不住,他打听到李瑁去了刑部,估摸着他肯定要看案卷,于是快马加鞭赶过来讨个好。
旁边的韩柏瀚忍无可忍,嗤笑一声道:“罗御史怕是白来了,襄龙使要看的是吐蕃使团的审问案卷,可我记得,罗御史一个吐蕃人都没问过吧?”
罗希奭心里“咯噔”一下,李瑁要问吐蕃人?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瑁看着眼前争先恐后献媚的两人,没忍住“呵”地笑了一声,直到两人将目光转向自己时,这才起身道:“罢了,既然没问,那就不看了。刑部出几个老吏陪我一起去鸿胪寺看看吧。”
韩柏瀚见他只点了刑部,不由得得意地看了罗希奭一眼,笑道:“是。”
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李瑁指着他道:“只要办案老到的老吏,你不用来,你来了没用。”
说着,李瑁拔腿就走,武庆和王猛连忙跟上,门外随即传来了呼哨和马蹄的声音。
韩柏瀚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李瑁像是一阵风,过来打个旋儿就走了,他还有一大堆准备好的阿谀奉承之辞没说呢。
罗希奭瞥了他一眼,没理这个跳梁小丑,心中却在思忖:怪不得都说寿王最像李隆基,就这雷厉风行的手腕和非比寻常的行事风格,比起李亨,简直是天壤之别。
罗希奭懒得跟韩柏瀚说话,也径直往外走。
他的随从跟上来问道:“御史,我们要跟去鸿胪寺吗?”
罗希奭想了一想,道:“不用,我们先回去,案卷也带回去,别便宜了刑部。”
李瑁既非凡人,普通的奉承手段对他就没用,现在腆着脸凑上去,反而会让他反感。
但他总需要一个干脏活累活的人,一个干无耻行径的人,那时候,自己的出场才有意义和价值,才有资格进入他的视线。
罗希奭一声呼哨,带着他的人马也呼啦啦离开了。
原本车马簇拥的刑部大门,一下子回归了最初的冷清。
鸿胪客馆自从案发之后,就被金吾卫层层围了起来,现场保持了当晚的原状,就算饭菜发霉也不允许收拾,除了有办案权限的人,连个苍蝇都不能进入。
李瑁到了之后,一名为首的浑身铠甲的金吾卫上前,对马上的李瑁行了个军礼:“末将是右金吾卫右郎将曹宇,奉命协助大王。”
曹宇?武惠妃在金吾卫铺的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