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正收拢银子，勾出赌票，忙的好不快活。
忽然，眼前赌桌凹陷，四脚站立不稳，桌子如粉剂一般散成一地。
银子滚在地上，赌票飞扬。
六子不知发生何事，抬眼就见一矮小花白老者，手持一根九阶通天玉棍，站在台前。
在旁的江湖人士，竟然也没有看清案桌是如何粉碎的，都心下骇然。
但这是江湖！银子洒落，总要给个说法，纷纷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就要上前教训老者。
老者将九阶通天玉棍一转，收在手里，众人便感觉一股旋风擦过脸面，脸虽未破皮，但呼呼生疼。这才知道，就算在场的全部都上，似未必是老者对手，皆惧怕起来。
“好呀，龙门客栈谁管事，竟在这里乱设赌局”
无人应声。
老者不知何时，闪到六子身前，轻轻一掌，就把六子扇出血来，脸立马肿了半边。
六子吃痛，眼泪如黄豆一般滚下。
“哎哟…哎哟…掌柜的，救我”
“我是掌柜梅晓，放开六子，找我便是”
司马如见一红衣女子，翩然走过来，女子玲珑，眼中风情，脚步爽朗利落。竟十分意外：原来龙门客栈的掌柜是一女子。跟在这女子背后的，是刚刚迎自己进来的小二横生，就说刚刚这小二迎接时小心谨慎，不像是能经营名声赫赫的龙门客栈掌柜。
“梅掌柜，给个说法吧”
“那是要我在这里说？”
司马如这才想起，这是在大厅，今天在场大多均是江湖人士，要是梅晓在大厅说着虎威镖局之事，岂不是更把虎威镖局的名声做坏了。
于是颔首了然，眼里多了两分感谢。
二人就往楼梯走去，梅晓做出‘请’的动作，气度不凡。司马如在前，梅晓在后，二人上了楼梯。
二人进了包房，梅晓见吕公端坐，自筛一杯清茶在喝。司马剑在后，关上门。清清仙姑摆首弄姿，斜坐床前。
清清仙姑见梅晓进来，如壁生辉，其姿色不凡，心中衍生几分压力，但见梅晓的红衣却有几分素雅，却被穿出风情万种的气度，心中又衍生几分嫉妒。原本以为自己的红衣乃是极红，走到哪里，都应是飘然的仙姑，今天跟梅晓一对比，发现原来山外有山。
“我才知龙门客栈，居然是这么一个美艳女子照管，但就不知是不是徒有其表呢”
梅晓见清清仙姑果然姿色不凡，肌如白玉，怪不得男人见了都要着迷。嘴中轻笑颔首“龙门客栈乃是一个小小客栈，正因为鱼龙混杂，不带主线，从不站队，只有一些虚名，并没有真正实力”
这倒是，吕公轻思。当司马如要求见面详谈时，吕公第一个想到就是龙门客栈，它不属于林相，也不属于中山王，更跟新皇没有半分瓜葛，亦不属于江湖中任何门派。
清清仙姑见梅晓谦虚过头，心想正好，说道“你可知今天司马如总镖头来，那为何光明正大在龙门客栈设下赌局，还说没有立场，我看就是故意跟虎威镖局过不去”
“仙姑误会了，龙门客栈只是坐落在京城外的一个小小客栈，虎威镖局乃是全天下无人不知的神通镖局，产业之大，可能梅晓花几辈子经营也不能追上虎威镖局半分，说龙门客栈是跟虎威镖局过不去，真是看高我了，今天真是巧了，正好盈祥赌坊下了赌牌，要我等行销，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清清仙姑见梅晓起承转合，严丝合缝，轻轻就把力道卸了，深觉这姑娘不简单。
“我自然不会这么想，但是司马总镖头会不会这么想，就不知道了”说完花枝招展的笑了起来。
司马如不说话，眼神盯着梅晓。
司马剑猛然说道“说，你背后是何人指使”
“你看客官这声音吼得，龙门客栈可是小客栈，墙壁纤薄，要是吼的大堂都听见了，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司马剑感到一股强烈的气场压着，看来梅晓是软硬不吃。
“你们这两小孩，斗不过梅晓的，人家龙门客栈蝇营狗苟，见过的人多了，吓不倒的”
吕公说话了，天气寒冷，又路遇大雪，他想让司马如快些询问，好早点了了此事，早些坐回船中歇息。
司马如自知吕公之意，但他肯定也不相信今日在此跟吕公交谈，赌局上居然正巧就有虎威镖局，这个事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更像是一种严丝合缝的计划，计划之人必然也非俗人。
他脑海里想过很多名字，龙泉、空空、踏海等，这些人似都没必要躲在暗处，跟自己过意不去。
梅晓见司马如不说话，吕公说完觉不应说话，司马剑不敢说话，清清仙姑幽怨不想说话。
众人既不说，自己来说“还望司马总镖头赔偿桌子钱，以及惊吓到客人的损失，总共五百两，若今日没有带银两，等过两日雪停了，我派人去府上取”
“你这小娘子，狮子大开口，你知道你讹的是谁嘛”司马剑跳起来，怒道。
梅晓知道，敢与不敢之间缺个怒，司马剑着道。冷言续道“不管是谁，在我龙门客栈的地界，打坏了东西，那自然是要赔的，不然咱们去见官如何”
“什么桌子，要五百两”司马剑紧握双拳，重重打在桌上，把喝茶的吕公吓一大跳，看来司马如还没好好教这个外甥，遇事要静啊。
“吶，你砸坏我房间桌子，梨花海棠木的，你看，砸了一条缝隙，五百两，加上楼下的桌子，总共一千两。”
“你...”司马剑涨红了脸。
清清仙姑心里轻呵：知道这娘子不好对付了吧。
梅晓讹了一千两银子，见司马如还是不动如山，心想该戳一戳这不动如山了。
于是心满意足起身，往门口走去，待走到门口时，忽然声音传来“让你背后之人现身罢，不然砸了你的店，将你们都杀了”
一股寒气从梅晓背后冒出。吕公也不曾想，司马如如今年过花甲，还这么阴狠。
这时只听见楼梯噔噔噔响起，房间门被撞开，谢安石差点撞倒在梅晓怀里，抬头见梅晓安然不恙，就对司马如跪拜起来。
“镖师谢安石，见过司马总镖头，见过司马副总镖头”
“镖师！”几人惊呼。
“你是虎威镖局的镖师？”清清仙姑确认问道。
“在下正是虎威镖局镖师”
“可你不是一个书生吗，难道有深藏的神功不成”
清清仙姑起身，用了一招飞鹤仙掌劈向谢安石。
“哎哟”
谢安石倒地。
清清仙姑嘀咕“没有武功啊”
“在...下...在下...并不会武”
“那你肯定不是虎威镖局的镖师，镖师常年走镖，不会武功早就被鸟啄死了”
司马剑虽然是副总镖头，但是他主管的是镖头事宜，镖师是另外副总镖头韩东林主管。因此此时默不作声，但看司马如总镖头脸色行事。
司马如如同鬼魅一般，闪在刚要爬起来的谢安石面前，脸就在谢安石跟前，幽暗阴森声音立马传来。司马如慢慢说道“你是镖师”
“我就是虎威镖局宜城分局镖师，宜城分局主事儿的叫张鲲”
对上了，司马剑想，宜城分局主事的是叫张鲲，是司马剑五个分局的主事镖头之一，也是司马剑的得力助手。
司马剑对着司马如点了点头，司马如这才了然，此人可能真的是虎威镖局镖师。
“说，你为何在此地”
“我得到信息，说是近期笑笑生会出现在此地，于是一路跟来，梅晓掌柜乃是旧识，因此也在龙门客栈居住，刚刚远远瞧见总镖头并未认出，楼下有江湖人士在议论，说看着像司马总镖头，因此过来请示”
吕公听到，问道“哦？你也在追查笑笑生”
“是，此笑笑生胆大妄为，无恶不作，但神出鬼没难觅踪迹，谢某得到消息，急于立功，所以并未通知镖局”
“哼！倒是圆的完完整整”司马剑心想。
司马剑凑到司马如耳边，小声嘀咕“没准还是韩东林指使”
司马如脸色如铁“楼下赌局，可是你所为”
“总镖头息怒，在下乃是一介书生，从来也不会习武，做镖师已然吃力，哪里能组出这种局来。今天早晨确实看到盈祥赌坊的人上门，逼问梅掌柜要赌银，确实是巧合”
吕公攘须说道“看来梅晓掌柜，你有证人了”吕公见书生和红衣妖艳掌柜配合严丝合缝，倒是绝配。
梅晓轻带红袖，佯怒“早就说过龙门客栈向来中立，哪里会行这等设局之事，不过打坏的桌椅板凳，一应一千两，必须赔偿”
司马剑着道，怒说“哪里有椅子板凳，你讹人讹出幻觉了吧”
“看看，司马公子承认了打坏两条桌子了，没有椅子板凳，两条桌子一千两！”
“你”
清清仙姑“你斗嘴斗不过梅掌柜的，歇着吧”
梅晓紧接“我可不是斗嘴啊，大家都来看啊，虎威镖局又打破一条梨花海棠木的桌子，虎威镖局欠龙门客栈一千两”
楼下本来就在热烈议论刚才武功极高的老者是谁，叽叽喳喳，听到梅晓娘子说虎威镖局欠龙门客栈一千两，登时就像热锅里的水沸腾了，居然吵闹起来，大新闻啊。
司马剑赶紧将房门一关“等下再跟你算账”
司马如在等谢安石亮明来意，缺乏引线，但看司马剑只会跟梅晓斗嘴，火候差了很多。所幸…还有吕公。
吕公说道“司马总镖头，看来今天甚是不太平，今天咱们的事情，就先不谈了，等改日，我船漂回沛县，咱们再择机相谈”
吕公自然知道，谢安石设下此局，肯定是为了自己献金于林相遇困之事，见司马如小心谨慎，带过来司马剑婆婆妈妈，但虎威镖局又是天下第一镖局，离了也不行，于是激上一激。
说着，吕公就起身，轻搂住清清仙姑的细腰，清清仙姑媚笑着就要离开房间。
谢安石见吕公起身，觉得时机到了，该收线了“我有方法，可解吕公献金之困”
果然！吕公和司马如心里同时惊呼。
吕公说道“哦？”，既然站起身，就不再坐回茶台，搂着清清仙姑坐在床边。
“你且说说，你是如何知我有献金之困”
“我在总局档案室，详细查看过过往两年，虎威镖局送你的镖的记录，虽然档案均记载：镖已送达，合计五十七镖。但两年下来总金额只有两百金不到，这就是我了解吕公你有献金之困的根源”
“哦？为何看到两百金你就能了解”吕公问。但话一出口，吕公瞬间明白“好小子，你是知我代理江南木材，这两年皇陵日需更甚，每日都有好几船木材发往宜城，积金定然不止两百，好小子，聪明...我已经好几年没见着这么聪明的小子了，司马总镖头，看来你们的保卫措施，很轻巧就被人破了啊”
数字对得上，看来谢安石确实是镖师，司马如脸色铁青，一个镖师居然跑到自己前头，跟虎威镖局最有潜力的业主谈生意，怎么看都像是对自己的侮辱。
“那你如何能解我之困”
“解困之法非常简单”
“非常简单？”
“你一个小小镖师，不要信口胡说”司马剑怒起，想到：帮助吕公献金，是虎威镖局最重要的头等优先事情之一，这么多好手都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宜城镖师，在这里信口雌黄。
“司马剑，你让他说”
“啊，师父，可是他一个镖师...”
“你坐下，让他说”
“是”
“解困之法，来自于当前困境，实则送镖之难，主要来源沛县跟宜城距离遥远，可以让笑笑生有所布局”
“嗯，这个笑笑生太可恶了，好像无处不在”
“所以，我有一个策略，能破这笑笑生”
“哦？有趣，你且说来听听”
谢安石转头面向司马如“但我有一个条件”
司马如铁青脸上蹦出几个字“什么条件”
“若计策可行，我来做镖头”
清清仙姑和司马剑大惊“啊？”
司马如面无表情，吕公攘着白胡，望向司马如。
司马如思考片刻，铁青的脸忽然又动了“若你计策有理，可以，若你计策无理，打断你的狗腿”
“可是师父..”
“跟你说了多少遍，且让他说”
司马剑这才默了，将刚刚形成的怒气吞回肚子里。
谢安石悠悠说道“策略非常简单，那就是化零为整”
吕公还以为有什么高深之计，笑道“化零为整，如何化零为整”
“一年不送二十个镖，也不送五十个镖，而是大张旗鼓，只送一个镖”
“笑话，二十镖现在都要丢一半，更别说一镖”
司马如眼里忽然射出鹰一样的眼光，司马剑自知失言，将成镖率冒然说出，咽了口口水。
吕公是业主，自然是知道成镖率的，献金困难确实堵点在成镖率上。
“我的意思，一年只送一镖”
吕公惊讶，这才有些兴趣“一年？只送一镖？”
“对！过往的几十镖，化零为整，最终都被笑笑生逐个击破，这就是成镖率低的原因”
有道理...吕公虽然觉得谢安石提的这个策略甚是离谱，但分析没毛病。
“若改送一镖，咱们需送多少金？”
“两千金”
“两千金？”吕公和司马剑同时呼出了声。
谢安石打算送出最后致命一击“如果只送一镖，巨如两千金，那所有的州县、所有守卫的军队，都会来帮你，但若送五十镖，没有州县会在意虎威镖局丢了一个镖，这，就是区别！”
吕公攘须说道“不得不说，你小子还是很聪明，说的也有道理，但你如何知道我有这么多存金，林相需要这么多存金”
“我说出口时，你一开始没反对，说明你有”
吕公眯起眼，收敛虚化眼神，疏而眼里射出精光“好小子，聪明是够聪明”
这是一句威胁，谢安石感知到了。
生意人的威胁自然也带着价格，吕公接着说“你的意思我们知道了，我们要下这个决策，也十分困难，司马总镖头，你看”
“可商量”
“那这样，这位老弟你暂时跟梅掌柜出去，我等在此商量片刻，若定了，在传你”
谢安石不置可否，站起身，跟梅晓出去了。
两人下楼，谢安石发现自己内襟早已湿透。
谢安石拉着梅晓复到窗前，吹着风雪，这才冷了下来。
“我说你不用玩儿太大吧，我看你那腿脖子都还在抖”
梅晓脸有关切的神色。
“可这一镖，关乎我师父，也关乎《长生秘籍》的真相，这一步，是必须走得了”
梅晓叹了口气，看着客栈内逐渐人声鼎沸，江湖豪侠，吃酒划拳，客栈外皑皑白雪，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
但好像，这样的日子要被打破了。想到这，梅晓居然有一半的振奋从心而起，再一游江湖，跟江湖豪杰捉对斗一斗，也必然有趣。
司马如、吕公几人直谈到快日落，才从楼上下来。
谢安石、梅晓在下迎接，司马如看也不看谢安石，就往外走去。
梅晓拦住“一千两，赔”
司马如见江湖豪杰看热闹的眼光纷纷射来，往后指了指，铁脸便走了。
司马剑狐疑的看着谢安石说道“三个月后，总局会发镖，到时，你如约过来接镖”
谢安石正要感谢，司马剑说完扭头就想走。但发现梅晓拦在眼前。
“一千两，你师父说找你，拿来吧”
“让开”
“一千两！”
司马剑见司马如走远，周围江湖人士围了过来，焦急道“你…”
“你什么你，大家都看到你们砸店了，一千两！”
司马剑无奈，司马如既然不管，又指认自己解决。搜遍全身，就搜出三五两毛角银子来。
“实在没带，改日你来虎威镖局取罢”
“怎么信你不会耍赖”
“那我也无现银，也没办法啊”
“扳指、腰带、玉佩，还有这个、这个也摘下来，先抵押我这儿”
司马剑剥下一身名贵首饰，头也不回，脸上怒红走了。
吕公搂着清清道姑，笑着对谢安石说“小子，看你胆子也够大的，这个镖策可非常人能掌握的，你当真就是一个小小镖师？”
“小生当真就是一小小镖师”
“哈哈哈”吕公笑了，他全然不信，不过既然能夸海口，自然有些手段掌局“你何时来沛县，老夫还有两个小女未嫁”
这下倒把谢安石问懵了，言语急促起来“这个...额...”
吕公看了一眼身旁的梅晓，心中了然。
“看来梅掌柜果然手段了得”吕公这句话，看似对梅晓的揶揄，实则是对梅晓的夸赞。
两个梅晓都收了，含笑说道“龙门客栈随时欢迎吕公再来做客”
吕公哈哈搂着清清道姑就走了。
没走几步，就听到道姑声音飘来“你说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当然是宝贝儿你好看”
谢安石和梅晓听到这调情之言，互望一眼，梅晓疏而脸色通红。
忽然六子窜出，对着谢安石伸出手来。
“干嘛”
“还干嘛，你看看我脸”
梅晓见六子脸肿成猪头，笑了，这俩货估计又要斗好久。摇了摇手，走了。
“你有脸嘛”
“我被打成这样，还不给十两银子压压惊？”
见谢安石早摸到门口，往雪地里跑了。
“好几个谢安石，敢跑，拿命来…”
寒江孤夜来临，雪花飘散，白雪皑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