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郝蝉很早就醒了。
太久没开荤,腰窝像是被电钻打磨过一样钝痛。走到浴室,镜掀起睡裙,成片的吻痕毫无疑问来自周褚安昨晚的手笔,毫无斯文可言。
等她收拾好,踉跄着走到客厅时,一整个惊呆了。
地上的纸箱子全都消失不见。
而家居布置也不再是之前的简约风,堆满了豪华又不失设计格调的家具。
昨儿大半夜跑她家来装修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完这一切,还做的毫无动静,没把人吵醒。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郝蝉看了眼金蝉手链,昨晚室内光线不好,当时也没在意着金子是不是崭新的,但白天看来,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绿色的编织绳也有些脏,明显是已经佩戴很久了。昨夜周褚安咬她时,舌尖曾反复描摹这只金蝉的轮廓。
郝蝉吃惊的程度已经到达顶点,浑身一阵阵的冷汗,想冲进房间把周褚安摇醒,想问问他这一切是不是他动用了钞能力。
一转身,就看到五斗柜上摆着婚纱照。
郝蝉揉了揉眼睛,又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留存。
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可是,她什么时候结的婚?
最后一丝理智让她拿出手机,昨晚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陈律的,让他帮忙把喝醉酒的周褚安带走,他沉迷温柔乡,很不耐烦地拒绝了!
电话很快接通。
一大早,陈律声音懒懒的:“喂?周夫人,哪阵风把您吹得记起给我打电话了?”
周夫人?他叫她周夫人!而不是周树人!老天爷。
“昨晚十点半,我才给你通过电话,你忘了?”
陈律翻了翻通话记录:“没有啊,周夫人,是不是来电拒接了啊。”
“你在配合周褚安演戏吗!”
郝蝉差点儿就要喊叫起来,同时也翻找着自己的通话记录。她手一直抖个不停。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是跟他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天都变了?
没有!真的没有!通话记录显示最后联系停留在三年前生日!
“夫人,你是不是臆想症又犯了?”陈律好像知道点什么,欲言又止。“你臆想出来的那个时空,根本是不存在的啊。”
“当年你穿着染血的婚纱闯进周总办公室,举着裁纸刀说要同归于尽的时候,就该明白有些线头一旦扯断就再也织不回原样了。”
“郝蝉你现在还好吗?今天你亲眼看到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郝蝉跌坐在天鹅绒沙发里,刺绣靠垫上的金线突然勒进她后颈,涌入的记忆如同坏疽般蔓延——吴山庙会的戏台上,她撕扯翟芳芳身上的戏服……
郝蝉看着墙上的婚纱照,陷入空前的恐惧之中:“那你说,我什么时候和他结婚的?”
“大约七年前吧,同学聚会上,我们都知道你是周总久别重逢的白月光。第二个月他就把你娶回家了。大家当时都猜想,你们两个是合约婚姻。”
她懵了。
周褚安一直以来有个习惯,那就是每次吵架闹别扭,她说要离开他,要分手,他都会哄着她说,我们去床上打一架就好了。他说,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他都试图用睡觉来解决。
昨晚,他也这么说了。
郝蝉很肯定,因为手环都补录了下来。
她疲惫地找到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粉色的手环,点开日历APP。
还在17岁的小周同学的头像还亮着,他留言说已经帮她偷走了材料,只是疑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样子,时间线并没有断。
只要偷走了申报材料,盛令春就不会作为“受资助方”强迫和郝军见面了,没有了金钱上的牵扯,郝军资助并借机包养盛令春的事件也会不存在。这是她早就推导出来的一套逻辑。她查阅了蝴蝶效应的相关资料,确信过去改变了,未来也会变。
这世界的算法,简单概括,就是因果。
只是,她怎么会在七年前嫁给周褚安呢?
这时候,新的“记忆”突然涌入她的脑海——
吴山庙会的那天,郝蝉经历了一场糟糕的相亲,对象却从小职员换成年薪千万的大厂高管优质男,郝蝉强撑到相亲结束,更没有因为一件戏服和翟芳芳发生冲突。
反而是在台上演出的翟芳芳看到了郝蝉,产生了很强的危机感,竟拿出周春梅当年拉着郝蝉一起跳江的视频,挑拨相亲男远离郝蝉。
郝蝉失望昔日的闺蜜造谣排挤自己,和翟芳芳扭打在一起。
这场闹剧,直到周褚安赶到现场才作罢。
后来酒店房间,正在轻薄郝蝉,假意包养实则羞辱的周褚安,也尴尬收手。因为当年钱王祭舞没有入选资助项目,被同类项的越剧顶替,盛令春为了谋求事业发展带周褚安出国了!年少时的暗恋无疾而终,破镜重圆也只剩尴尬和礼貌。
可就算没有盛令春掺和,父母也还是无法避免地离婚了。
周春梅没死,昨天还发朋友圈,抱怨老年食堂的饺子难吃,愤世嫉俗地表示,管委会大妈都敢拿个鸡毛当令箭,她们肯定是贪污钱了。
32岁的郝蝉突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原来为了一己私欲,擅自更改过去,并不会变得更幸福啊。
可是她嫁给周褚安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郝蝉整理着记忆,偷材料并不是第一次改变,她给17岁的周褚安算卦,让他不要去小礼堂才是第一次,那时候过去就已经改变了!那么相应地,未来也会变才对。
难道——
“时空分化了!”
郝蝉看过一些平行时空的电影,深有感触,观影后搜索过蝴蝶效应,对这方面的逻辑理论有一定的了解。
对!一定是这样!从她阻止那个初吻开始,过去剧情就已经被修改,未来的时间线也开始分裂成两个时空。
一个是接过吻的时空,姑且叫作“算法时空”,一个是没接吻却嫁给周褚安的时空,应该叫作“愿力时空”。
刚才在脑海中重演的,是“算法时空”的内容。
而现在的她,身处“愿力时空”中。
郝蝉悔恨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都怪她太迟钝了。
明明知道“过去改变未来就一定会变”,还那么粗心大意,得过且过。
要是早一点响应机制,她也不会白吃这么多苦头。
日历APP自动下载了更新程序,日期右下角的灰色图标转绿,所有语音条都被同步了。少年的声音透着一股清澈,温润动听。
郝蝉选了一处空白,在日期上记录下改变的线索:
【我谎称“值日神仙”,占卜“赤口不利姻缘”,诱导17岁的周褚安错过和郝蝉的初吻,正式引发蝴蝶效应,从而掉进愿力时空中。愿力时空的我如愿嫁给了周褚安,但婚后两人缺乏沟通,除了忍受冷暴力,还有替身楚桉的明争暗斗,正在经历职场与婚姻的双重绞杀……】
写着写着,郝蝉觉得太啰嗦,又把这些内容给删掉了。
“你还在吗?”17岁的周褚安没有得到回应,有些许不耐烦。“快点告诉我,郝蝉和我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的啊?”
郝蝉犹豫了片刻。
要是说,郝蝉喜欢上了别人,依照他的脾气,会原地黑化的吧?毕竟愿力时空中结了婚,也一直被冷暴力对待。
“我可以回答你别的问题。比如,你可以问我,你的高考成绩。”
“谁关心这个啊?”周褚安不屑一顾。“昨天我遇到个大师,还说我命里没老婆呢。你说,我未来老婆是不是郝蝉啊?”
“上次我晕倒了,耳边好吵啊,我没听清一男一女在吵什么。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娶郝蝉。”
呼吸变得灼热起来,郝蝉感觉嗓子快要烧起来——
“你能把偷来的材料放回去吗?”
“啊?为什么啊?我费了好大劲才偷出来的,而且已经当垃圾扔了啊。你不会让我半夜去翻垃圾房吧?”
为了让他完全相信,按照预设的那样做,郝蝉翻到开学典礼前一天的日历,知道周褚安去搬书的时候会摔倒。
赌注是一根梦龙。
周褚安为了验证,走路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天郝蝉太贪心,一口气抱了太多散装的书,又偏巧都在他前面。怀里的书哗啦啦一口气掉地上时,周褚安为了避让,一脚踩空,摔了个结实。
尽管周褚安提前知道会摔倒,也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跟我在日历上描述的丝毫不差。他的第一反应是避让地上的书,不在新书上留下脏脚印,的确是个爱护同学财物的好班长。但为此他却扭伤了脚,错过了校篮球队的选拔,非常遗憾地跟郝蝉一起加入了网球队。
如果提前告诉他这些,他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如果告诉他整个事件的经过呢?他是否可以避免摔这一跤?
郝蝉不知道。
事后洗澡,用吹风机吹头发时,手环里再次传来周褚安的声音。他乖乖认输,声音里透出一股少年独有的散漫和小小的不服气。
“打赌你赢了。想吃什么口味的梦龙啊?”
“松露巧克力味。”
吹风机轰鸣声盖住了手环的消息音,混着浴室水汽漫过来,“松露巧克力味是吧?”他的声音伴随着传来书本坠地的闷响,像是命运之神在投掷骰子。
郝蝉望着镜中手腕处的压痕,和金蝉手链的翅膀纹路完美重合。她的赌注并非梦龙。日历是时间撕开的第一道口子,包装里到底是什么口味的,要试过才知道。
对于接下来的这一周,郝蝉有非常周详紧密的计划。
撕坏的戏服,理应由她来修复,抽丝剥茧,只要把线头握在手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