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江顺流而下五里江心处,漕帮总舵“黑龙舫”浸在浓雾之中。
船头悬挂的骷髅灯随着浪花摇曳,黑色骷髅旗帜虽已被雨水打湿,但却顽强的飘着。
如同漕帮顽强的生命力一般,见风招展,遇浪而起。
漕帮帮主曹蟒一脸凶神恶煞的赤膊坐于虎皮椅子之上,胸口的伤疤如同蜈蚣一般从心口爬到腹部,触目惊心。
船舱帷幔掀开,一席黑色斗篷径直进入。
沈砚扯掉风帽,露出俊俏的脸庞。
看到来人是个娃娃,曹蟒神色有些失望,“就是你要与本座做生意?”
“曹帮主,在下沈砚,扬州城沈家,家兄沈钧。”沈砚躬身回答,不卑不亢。
曹蟒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沈家做米粮生意,往来运输,没少走漕运,曹蟒自然知晓。
只是他不明白,眼前这小娃娃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见到自己竟也能如此泰定自若,平时城中那些大人物,见到自己,也会被相貌和杀气吓到。
“沈家?你兄长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了。”曹蟒客气一句,随后话锋一转:“方才有弟兄通传,有人要与本座做一桩大生意,不知你有多少本钱?”
沈砚斗篷一甩,顺势坐下,“那要看曹帮主有多大胆子了?”
“放肆!”
曹蟒大喝一声,手中链镖擦着沈砚耳垂而过。
砰!
一声闷响,镖头插进木制甲板之上,舱外顿时惊涛拍舷,帷幔被风卷起如同鬼手。
沈砚耳垂被擦出一片血迹。
也不由得曹蟒大怒,他掌控漕帮数十年,凶名远播,眼前这个小娃娃胆敢讥讽他胆小!
沈砚耳垂雪珠滚落,指尖微微发颤,但面上却纹丝不动,自顾自从怀中取出那块铁令扔在桌上,“曹帮主,不知你可敢截断四大粮阀的运粮船?”
曹蟒看到铁令,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精光,随后迅速拿起端详起来。
良久,从虎皮椅子后方取出另一块和沈砚带来的几乎一样的“漕令”。
他将两块漕令放在桌上,轻轻一推,两者竟然合二为一,严丝合缝。
“这漕令,你从何处得来?”曹蟒明显情绪激动起来,但很快被他掩饰起来。
“赌对了!”见状,沈砚心中暗喜,他只知那老人把那块铁令当成宝贝,并不知道实际用途。
只是看到上面“曹”字,想到了漕帮的曹蟒,于是决定赌上一赌。
“曹帮主,铁令从何而来,在下无从告知,不知此刻,曹帮主对在下的生意可有兴趣?”沈砚自然不会说实话,在双方互不了解的情况下,透露的多,不见得是好事。
“哈哈哈。”曹蟒突然大笑起来,随后将那半块铁令重新丢回桌上,“你不会以为拿了一块来历不明的铁令,本座就会为你冒险吧?”
“你可知,他们的靠山是周世昌?”
曹蟒能数十年稳坐漕帮头把交椅,除了自身行事狠辣外,还在于始终和官府保持着微妙的关系。
平日里小打小闹自然有人保他,但劫粮这种大事,他不会涉险,更何况是和户部侍郎作对?
“周世昌?张太岳门生许国正在查漕运贪污,三日后都察院奏本便会进京,曹帮主,你赌周世昌保你,还是弃你?”
说完后,沈砚也不急,只是静静观察着曹蟒的表情。
待到对面脸上出现明显惧色时,沈砚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田契,拍在桌子上:“我出三万两白银,同时,压沈家三千亩水田田契,换曹帮主扣下这批粮。”
“三万两?”
曹蟒瞳孔骤缩,他不敢赌周世昌会保他,“六十万石糙米过长洲闸,你吃得下?”
见曹蟒心动,沈砚不等他细想,便凑上前。
“每船抽三成过路米。”他蘸酒在桌面上给曹蟒算起了账,“剩下的四十二万石我按一百文一石收,比现今市场高出两成。”
见曹蟒眯着眼,继续说道:“至于抽成的十八万石,曹帮主转手卖给饿鬼道,至少翻三倍。”
曹蟒的眼神中流露出贪婪,还夹杂着一抹杀机,手中把玩着链镖,不停摩擦着镖上的划痕。
沈砚直视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四大粮阀和周世昌关系匪浅,朝廷又严查走私……帮主确定要沾手?”
“哈哈哈,小兄弟这是哪里话。”曹蟒尴尬的笑容传遍整个船舱。
他方才确实动了杀人取货的念头,按照沈砚所说,自己只要截下粮船,转手高价卖出即可,完全没必要和沈砚合作。
“只是小兄弟付出这么大代价,所图为何?”曹蟒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说道:“你出的价钱,杀了那四人都够了。”
曹蟒虽然是粗汉子,但他不傻,沈砚花这么大代价,显然是刻意针对四大粮阀的,杀人不是最简单的事?
“曹帮主,你们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们商人讲究在商言商。”沈砚将酒杯推回桌子中间,并没有喝,“四大粮阀想置我沈家于死地,我不过自保而已。”
“若是失败了呢?”
“失败了,田契归你,我跳江谢罪。”说完沈砚深深吐出一口气,方才曹蟒是真的想杀自己。
“既然小兄弟如此爽快,做哥哥的,也卖你个人情。”
曹蟒说着,从虎皮椅子后面箱子中取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沈砚。
……
沈砚返回家中已经戌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休息,而是拿出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就连下人也不明白他在干嘛。
大约半个时辰后,沈砚这才停下笔,看着自己画的东西,满意的点点头:“申伯。”
“二少爷。”
“申叔,命人按照上面的图案,制作一些木筹。”
子时三刻。
周家粮船在众多护卫的保护下,行驶在沧澜江面上。
“老大,这雨,真是古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其中一名护卫抱怨的甩了甩袖子。
“等这船粮到地方,我请兄弟们好好放松一番!”
“老大威武!老大威武!”
在众人兴高采烈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漕帮的快船正在急速靠近。
水鬼们像黑鱼一般钻进江底,摸索着就要上船。
“有情况!”
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家护卫们瞬间警惕起来,刚准备拔刀,链镖已经缠在脖子上。
很快,曹蟒便率领着漕帮的弟兄们登上了船。
“兄弟们,亮青子干活!”
嗷呜,嗷呜……
漕帮的弟兄们发出怪叫,手起刀落。
“漕运的水只能姓曹!”在曹蟒的狂笑中,糙米混着血水染红了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