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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禅院落满银杏叶,男人踩碎金叶的脚步声惊飞了檐下麻雀。他左颊刀疤随着说话声蠕动,麂皮靴筒里插着镶珊瑚的匕首:“都说您是方圆百里最有智慧的和尚,我倒要问问——当狼还是当羊?”

老僧正在给石灯笼描新漆,笔锋扫过青苔斑驳的灯柱:“施主且看这苔痕。”

“苔藓软趴趴任人践踏,和烂泥有什么两样?”男人抽出匕首削断半空飘落的黄叶,“要做就做花岗岩,刀劈斧砍都留不下印子!”

“去年大雪压垮了西墙。”老僧蘸取朱砂补绘莲花纹,“花岗岩碎成三截,青苔开春又绿了。”石灯笼里忽然传出悉索声,几只花栗鼠叼着松子从灯窗钻出来。

男人眯眼转动刀柄,刃光掠过供桌上的铜磬:“大师可听过黑风寨的雷老虎?他当年......”

“雷施主坟头柏树长得甚好。”老僧忽然指向斋堂方向,“昨日还托梦说要做寺里劈柴僧。”

铜磬余音在廊柱间游荡,惊得扫落叶的小沙弥缩了缩脖子。男人梗着脖子冷笑:“那按大师说法,被吃的羊反倒比吃肉的狼高明?”

老僧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慢悠悠展开三层:“施主尝尝新制的柚子糖。”琥珀色的糖块裹着茶叶末,咬开时涌出薄荷清气。

“甜腻腻的玩意。”男人嘴上嫌弃,却连嚼了三块,“我十岁就捅死过野猪......”

“所以施主的匕首镶着珊瑚?”老僧忽然用糖纸折了只仙鹤,“红珊瑚长在百丈海底,被渔网绞碎时才最艳丽。”

后山传来闷雷声,男人按着刀柄跃起:“要下雨了,您这破灯笼......”

“暴雨前最适合听松。”老僧从经案下搬出个铁皮罐,“劳烦施主帮老衲装些雨水。”铁罐内壁布满锈痕,积水处却游着几尾透明虾米。

男人盯着罐底晃动的影子:“您这虾子倒是凶得很,把水草都啃秃了。”

“它们上月还是施主脚下银杏叶。”老僧往罐中撒了把黍米,“昨日刚褪完第七次壳。”

雨点砸在瓦片上时,佛龛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男人摩挲着刀柄莲花纹:“大师年轻时可杀过人?”

“杀过漫天柳絮。”老僧掀起蒲团,露出底下压着的棋谱,“也杀过三更月色。”

斋堂飘来熬菌油的焦香,男人鼻翼翕动着转移话题:“要我说,当恶人就像这油锅......”

“施主且看。”老僧突然掀开茶釜,沸腾的水花间沉浮着几颗青橄榄,“滚水煮三遍才能去涩味。”

惊雷劈中后山枯松的瞬间,男人瞥见经卷堆里露出半截韦陀杵。他喉结滚动两下:“您这金刚杵倒是威风。”

“它上月刚敲碎过核桃。”老僧用杵尖挑起块燃尽的盘香,“香灰落在施主肩头许久了。”

雨停时,扫落叶的沙弥踩到湿苔摔了个趔趄。男人放声大笑:“看这小秃驴......”

“他昨日用竹帚捕了七只蜻蜓。”老僧往男人掌心放了片鱼鳞,“前日又放生了方丈池里的锦鲤。”

暮鼓响起时,男人摸着刀柄珊瑚黯然道:“都说雷老虎的鬼魂在寺里......”

“雷施主现下正帮厨娘磨豆浆。”老僧忽然吹熄佛前蜡烛,“灯灭后,施主可看清梁上燕巢了?”

男人走到山门时,老僧隔墙抛来支竹笛。月光下,笛身裂纹里渗出松脂,像道愈合的旧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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