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歌的镰刀割断麦秆时带起一串火星子。
金黄的麦穗裂开,露出内里芝麻大小的青铜碎屑,在正午日头下泛着幽光。
阿箩蹲在田埂上拾麦粒,辫梢的红头绳突然被风卷进麦丛,缠住半截生锈的铜铃——铃舌处刻着个“九“字。
“赵叔,您这镰刀该磨了。“
陈长歌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腕,瞥见赵铁匠腰间别着的磨刀石纹路诡异——那分明是缩小版的悬棺饕餮纹。
铁匠嘿嘿一笑,露出的牙缝里卡着星砂:“后生仔眼力毒,这是西坡古坟里刨出来的宝贝。“
麦垛后传来闷响,王婶家的老黄牛突然发狂。
牛角撞翻晒麦席,金黄的麦粒里混着腐骨花干粉,被风一吹凝成个模糊的人形。
陈长歌后颈的茧疤突突跳动,那人形竟与祠堂木雕有七分相似。
蚕婆婆往药膳里撒了把黑芝麻,陈长歌眼尖瞧见其中混着《神农百草经》的残页碎片。
砂锅沿的蒸汽凝成金蝶,与当年药王谷焚经时的灵蝶一模一样。
“后生仔,把这坛酒埋到老桑树下。“陶坛入手冰凉,封泥印着药王谷的灵芝纹。
陈长歌佯装崴脚,指甲悄悄刮开封泥——坛里泡着的不是酒曲,而是几十片琉璃指甲,指甲盖上描着苏晚晴惯用的并蒂莲。
阿箩突然从树后蹿出,腕间银铃缠着截腐骨花藤:“陈大哥,婆婆说埋酒要念往生咒。“
女童指尖在坛身划出符咒,正是醉仙楼地窖悬棺上的镇魂纹。树根处裸露的悬棺碎片,此刻正与坛中指甲共鸣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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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梆子刚响过,井底又传来挠墙声。陈长歌握紧从麦田捡的铜铃,铃舌沾血后竟映出三百年前幻影:李崇光抱着啼哭的婴儿跪在镇运鼎前,婴孩额角道纹与阿箩眼下红痣分毫不差。
“阿箩就是鼎中婴儿!“陈长歌猛然惊醒,却见女童赤脚站在井沿。
月光下她手腕浮出道纹,与鼎身铭文产生共鸣。
井水突然沸腾,浮出块带血的襁褓布,布角绣着“晚晴“二字。
蚕婆婆的竹杖破空掷来,杖头药葫芦炸出团青雾:“终究是藏不住了...“
老婆子撕开衣襟,露出胸口嵌着的琉璃心——正是祠堂雕像缺失的心脏部件。
琉璃心里封着朵腐骨花,花瓣上凝着苏晚晴残存的魂魄。
五更天闷雷震塌西坡坟头,陈长歌随着地裂跌入洞窟。
倒悬的青铜鼎群显露真容,每口鼎里都泡着具道种宿主的尸骸,最新那口鼎中赫然是三百年前的自己。
阿箩腕间道纹化作锁链,拽着陈长歌撞向主鼎。
鼎身裂痕中渗出龙涎酒,酒液里漂浮着历代药王谷主的记忆碎片。
当陈长歌的鲜血染红鼎纹时,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镇运鼎根本不是封劫之器,而是孕养量劫火种的胎盘!
“青禾村三百年的太平,原是用历代道种宿主的命换的!“
陈长歌挣断腐骨花藤,见蚕婆婆正将阿箩推向鼎口。女童后颈衣领滑落,露出与鼎中婴儿相同的青色胎记。
井中浮起的襁褓布突然缠住鼎足,苏晚晴残魂借腐骨花显形。
她手中银锁嵌入鼎耳缺口,鼎内劫火瞬间凝成三百年光景:当年她假意背叛药王谷,实为将道种偷渡出九幽魔宗;李崇光剖心镇鼎时,怀中婴孩被蚕婆婆调包成阿箩...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苏晚晴残魂裹着陈长歌撞向主鼎。
鼎纹吸收茧疤里的菌丝后,凝成完整的《太虚经》。
地脉龙骸终于彻底苏醒,青禾村所有茅屋坍缩成悬棺,村民天灵盖掀开,露出颅内跳动的量劫火种。
当第一缕劫火窜出地缝时,陈长歌终于看清茧疤的真相——那根本不是伤疤,而是未破茧的新生道种。
镇运鼎炸开的青光把夜空撕成碎片。陈长歌跪在鼎沿,看着茧疤寸寸剥落,露出底下金青双色的道纹。
阿箩被气浪掀翻在麦垛上,腕间道纹突然离体飞出,化作流光钻进他眉心。
“原来我才是最后一块拼图...“陈长歌握紧从鼎心取出的半枚算珠,三百年前酒楼账房里的朱砂算盘在识海中重组。
青禾村的地面开始塌陷,村民们的量劫火种如萤虫归巢,在他周身凝成星砂漩涡。
蚕婆婆的琉璃心突然炸裂,腐骨花裹着苏晚晴残魂撞入鼎中。
“带她走!“
老妪的嘶吼混着地裂声,陈长歌抱起昏迷的阿箩跃上悬棺。
棺盖合拢的刹那,他看见蚕婆婆化作藤蔓缠住暴走的龙骸,将整座青禾村拽入地脉深处。
三个月后,白龙江上漂着薄雾。陈长歌蹲在乌篷船头剥莲子,指尖沾的汁液在船板画出星图。
阿箩蜷在舱里熟睡,眼下红痣淡成了胭脂点,腕间新戴的银铃铛刻着“晚晴“二字。
“过了白河湾就是璇玑仙城。“摆渡老叟的斗笠往下压了压,露出颈后未愈的茧疤,
“道友这敛息术倒是别致。“
竹篙点破水面时,几条金鲤跃出,鱼鳃里竟嵌着微型量天尺。
陈长歌摸出枚青铜砂弹入江中,砂粒遇水化作腐骨花苞。
远处城郭轮廓渐显,七十二座星塔环绕的城墙泛着冷光,最高处悬着半截断裂的巨神兵残片。
入城文牒盖印时,陈长歌指尖微颤。执笔的仙吏突然抬头,眉心竖瞳闪过青光:“道友这路引...有趣。“
文牒上的墨迹突然游走成饕餮纹,又被陈长歌袖中算珠暗芒击散。
阿箩拽着他挤进人群,西市摊贩的叫卖声盖过异样。
“新挖的星髓矿!“、“九幽秘境残图!“
陈长歌停在药铺前,琉璃柜里摆着株变异血灵芝,标价签上赫然写着“青禾村出土“。
“哥哥快看!“阿箩指着糖画摊子,麦芽糖凝成的竟是缩小版镇运鼎。
画糖老翁的独眼泛着琥珀光,递来的竹签上刻着:三日后未时,天机阁拍卖会。
子时的星塔投下蛛网似的影子。陈长歌按着突突跳动的道纹跃上飞檐,怀中的算珠突然发烫。
第七层密室传来金石相击声,他舔破窗纸窥见惊人景象:
三个黑袍人正用悬棺碎片拼凑罗盘,盘中跳动的量劫火种突然转向窗口。
为首者猛然掀开兜帽,露出与蚕婆婆一模一样的琉璃骨面:“找到你了,道种容器!“
陈长歌急退时撞上星塔结界,袖中腐骨花籽自动弹出,在屏障上蚀出小孔。
身后追兵祭出的锁链擦过耳际,铃铛声竟与阿箩的银铃同源。
他逃进暗巷时,怀中《龟息诀》突然自燃,灰烬凝成箭头指向城南贫民窟。
破败小院里晾着染血的绷带,陈长歌踹门时惊起群鸦。
瘸腿老汉从药碾子后抬头,缺了口的瓷碗里泡着龙涎酒:“比老夫预估的晚了两日。“
阿箩突然从厢房跑出,腕间银铃缠着新换的红绳。
老汉的拐杖敲了敲地面,青砖翻转露出密室——墙上挂满青禾村的麦穗,穗头青铜砂拼成完整的九幽噬魂铃图。
“从今日起,你叫陈算。“
老汉弹指在虚空写下血色符咒,“三更天随我去天机阁,该会会当年故人了...“
陈长歌抚过新刻的桃木牌,忽然感应到百里外有同源道纹波动——那气息竟与星塔追兵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