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一指和曲非烟都看向张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叫停。
“平大夫，我先问你一件事。”
张元神色肃然，认真地看着平一指。
刚才曲非烟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
“平大夫，你医好一人，要杀一人，医不好人，那怎么办？”
平一指脸上怒容更甚，厉声道：
“你说我医不好这小妮子？”
张元霍然起身，走到平一指面前，竟是恭恭敬敬拜倒下去。
平一指怒气顿时消散，伸手将他扶起，微笑道：
“张兄弟不必如此大理礼，我包你医好她就是。”
张元脸上仍没有一丝轻松，正色道：
“平大夫，我知道你医术通神，又对此道沉浸已久，一生之中从未碰见过医不好的病患。
但我有言在先，你如果暂时想不出办法，天下尽有其他手段，千万不能赌气过激！”
曲非烟见张元行为异常，虽然不明真相，但也帮腔笑道：
“是呀，平老头儿，医不好人，最多暂且放过你现在想杀的仇家，等下一个容易治的人去杀他好了，不必苦恼的！”
平一指侧着大头，对他瞧了好一会，仿佛从来没见过张元这个人。
刚才张元问他，“医不好人，那怎么办”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回答，的确是“医不好人，那便杀我自己，否则叫什么‘杀人名医’？！”
但他不明白为何张元竟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而且直接劝导他不要过激。
他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就让我先把脉看看。”
他伸出粗短的食指，搭上曲非烟右手，眉头微皱，“咦”了一声。
接着他搭上曲非烟左腕，几乎一触即收，脸上更加沉重。
他反反复复，左右开弓，诊脉半炷香，这才收手，从炕沿跳下地来，开始踱步。
“这小妮子年纪轻轻，怎么弄出这等事来？”
他喃喃自语，“难办，难办。”
张元连忙插口：“没关系，难办就别办了。”
平一指白了他一眼，沉吟良久，这才说道：
“曲小妮子半年多来服食了邪门丹药，催动初潮，这丹药是补药兼毒药，首先在她经脉里留下隐患。”
“接着又有人以强猛的内力灌入她体内，想必是为了激发药性，但这么一来，她体内多出两股真气，深入肺腑，无法宣泄。”
“经那人这么催发，曲小妮子前几日便有了初潮……”
曲非烟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平一指仍自顾自说道：
“……但她体质异于常人，又或是那丹药之力，以至于初潮之后，身体又有变化，毒性和真气更加深入，几乎无法去除。”
他看了看张元，叹口气道：
“但假如只是毒药入体、异种真气、体质大变三样，还难不倒我。
这最后却还有一个变化，让我也束手无策。”
他突然气鼓鼓地看向曲非烟，怒斥道：“你这妮子，都是你不好！”
曲非烟虽然身体虚弱，脾气却一点没有软化，立马反打一波：
“你刚才所说都是姑娘无力反抗之事，跟我有屁关系！”
平一指怒道：“你情窦初开，每日既欢喜与他同在一处，又担忧时日无多，以至终日悲喜交加，大损心脉，难道也是被迫？”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曲非烟苍白的脸颊好似突然点起一团火焰。
脸上杂糅了娇憨、兴奋、紧张、担忧等诸多神情，努了努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嘎子，你……”
张元感觉大脑有些空白，喉头一梗，话便说不下去。
曲非烟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已经牢牢顶住了张元的目光。
她眼中好似有春水流淌，一缕阳光斜照在脸上，波光荡漾。
脸虽已红到耳根，她的声音却很大，语气也很坚定。
“我喜欢你，不行么？”
平一指看着这两人，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便退到了屋角坐着。
他虽然不赞成男女间的情情爱爱，但看张元神态有异，就不敢直说。
“这个……这个……”
张元手足无措，脸也罕见地红了。
“嘎子，你就是个小女孩儿，我都二十一岁了……”
“那么你要几岁的姑娘才愿凑成一对儿？”
曲非烟不等他说完，仰起下巴抢白。
张元一时没反应过来，鬼使神差，挠着头道：
“呃，总得十八岁？”
曲非烟一脚蹬开被子，翻身到了张元面前，好似在那一瞬间，病痛已全都消失。
“好，那么等我四年。”
……
平一指留下一句“我再想想”和一瓶“镇心理气丸”后，没有自杀，而是住到了张元后院。
张元当然不会拒绝。
实际上，自从他刚才没有拒绝曲非烟，他就已经难以思考任何事。
曲非烟却好像已经好了大半，居然嚷嚷着要去逛街。
请教了平一指后，张元把两人包得难以辨认，然后跟她走到了街上。
“我在那什么仇鸾将军府里时，每天最想吃的就是各类糕点零食。”
曲非烟大喇喇地抱着张元手臂，一副甜蜜小媳妇的样子。
“快带我到这里最大的酒楼去。”
最大的酒楼名叫天云居，张元和曲非烟到这里时，已经没有空座。
他们只好在旁边等着，虽然没有座位，曲非烟还是端着一盘桂花糕吃了起来。
张元随意看了看，大堂内坐着许多腰部鼓涨、顾盼生资的江湖中人，显然陆炳所言不虚，中原武林菁华正在尽数聚集京师。
他一桌桌地打量这些武人，在看到四个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大汉那桌时，他们突然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
“恒山派的神尼们，请进来坐！”
一个身躯最为雄壮的大汉朗声叫道，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门边。
未几，一个身高超过六尺的老尼姑大步迈了进来，脸上颇有英气，抱拳道：
“太行四杰，这倒是巧啊！”
她声音粗犷，比男人犹有过之，这么一抱拳，露出手臂上饱满结实的肌肉，看得张元啧啧称奇。
四位大汉齐声大笑，拱手道：
“定逸师太请坐！听闻贵派在鞑子兵临大同时救了好些百姓，不知道现在战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