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忧愁
第39章 忧愁
不曾想,祁力士听到这一番话,却反而叹了口气。
“阿兄说的是实话,可我也正是因此烦恼。”
祁定听他这么说,有些奇怪,问道:
“你这话从何说起啊?军主有本事,你烦恼什么?”
祁力士抬起不算大的脑袋,眨巴眨巴眼睛,认真说道:
“我这些日子在柔玄,也逐渐观察着本地的风土人情。凡是给人做部众,哪个不是打骂受着,冻饿挨着?可军主却偏偏把我们视作兄弟一样,与我们同吃同喝,前几天新得了布匹锦缎,第一时间就给大家做衣裳。但我受着这些好处,仔细回忆起来,却根本不曾回馈过军主什么,更不曾为他排忧解难。正如阿兄所说,到如今,哪件事情,不是军主自己解决的?我们一直都只是打打下手罢了。说到底,完全就是仰仗军主养着的!我想到这些,如何不惭愧?!”
他这一席话,说的也实实在在是情真意切,祁定听了,也不免动容,觉得祁力士说的有道理。
祁定也叹了口气。
“你说得确实有礼。我也想为军主分忧,只是脑子笨,又哪里想得出如何能帮到军主!”
他正说着话,突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拍,喝道: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祁定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松了口气。原来背后的是祁深礼。他不禁埋怨起来。
“你走路怎么声音都没有?把我吓得不轻。”
祁深礼微微笑了笑,作了一揖,算是赔罪。他赔完罪后,却又摇头叹道:
“你们刚刚的话,我也都听见了。却不知是你们两人这么想,还是大家都这么想?”
祁定还没说话,祁力士就抢先开了口。
“我昨天今天悄悄问了好几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好。”祁深礼点了点头。“大伙有这样的心,是好事。我虽然也不知道能帮到军主什么,但我想,军主如此恩养我们,只怕也乐意我们有这样的心,只怕也必然有真正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你们不要着急,我正准备去找军主,问一问他有没有想法和打算。”
说罢,他果真拜别了祁定和祁力士,径直走向祁功居住的屋子。
不曾想,他刚走到屋子前,就发现不知何时,屋子的大门已经打开了。祁功直接盘腿坐在门口,手里还把玩着一只小羊羔。
见祁深礼来了,祁功从地上抓起一卷纸,递给祁深礼。“正要找你,你倒是自己来了。且看看吧。”
祁深礼不知祁功是什么用意,接过纸,展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好几幅画。
说是画,又不太像,用笔并不算美观,但还算是精确。祁深礼仔细看下去,发现好像是几种从未见过的农具,旁边还用文字写了注释。祁深礼有的一时间看不懂,有的能看懂,略微咀嚼思索,就察觉出高妙之处了。
“这是……”
他抬起头。
祁功勉强笑了一笑。
“我姑且设计了几种工具,有打井的东西,有运水的筒车,还有个曲辕犁方便耕作。另外,我还写了点用饼肥改良土质的尝试方法。柔玄镇外边种着些大豆,有喂马的,有榨油的。你去找榨油的人家,问他们要那些豆渣,然后试着用我写的办法,看能不能做出好用的肥料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把自己写下的东西仔仔细细介绍了一遍。“可记得住么?若是有忘记了的,就再来找我。”
祁深礼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长长叹服起来。
“我不曾想过,军主连农事都如此了解。”
“拾人牙慧罢了。”祁功又勉强笑了笑。他说的其实没错,他写下的这些,大部分都是隋唐时期出现的农业变革,和这个时代离得不远,基本是可以适用的。还有的一些,干脆是他看过的《齐民要术》的个别篇章中残留下的印象。说起来,那位《齐民要术》的作者,也正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贾思勰是个士人,自己此时的身份,是没资格求见的。
祁功说完这几句话,手里继续把玩着那只羊羔,见祁深礼并不离开,又问道:
“你是有话要说么?”
“是。”祁深礼点了点头,又作了一揖。“军主把自己关在屋内一整天,我们大家都担心军主是心中烦扰,想要帮军主排忧解难,只是不知道方法,所以托我来问一问,我们能否能帮得上忙。”
他看了看祁功的脸色,又苦笑起来。
“只是我们不曾想到,军主原来早有了计较。”
祁功听他说话,抱着那羊,叹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我心里直到此时,也有些郁闷。”
祁深礼连忙再度躬身。
“却不知军主是为什么烦忧?是为了那些被拿走的财物么?”
“是,也不是。”祁功一只手按着羊,另一只手招呼祁深礼坐下。“莫要这样礼数周全了。快点坐下来吧。我心里头烦,也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祁深礼闻言,便也真就坐了下来。
待他坐定了,祁功抱着羊,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为那点财物烦恼。说句有些自以为是的大话,那么点财物,对我而言,算得了什么呢?我有的是办法赚了回去。你也看到了,那片土地太差,我也有法子造出东西改善的。”
祁深礼连连点头。他也认可祁功所说的话。毕竟嘛,祁功这么些天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祁功刚刚绘制的工具图纸,此时还攥在他的手心里呢!
“军主,那你烦恼的是什么?”
他忍不住发问。
祁功坐正了,把那只小羊羔一把搂住,放到祁深礼的面前。
“我烦恼的是,我这般使出解数,辛辛苦苦谋得了财物,那个小小的功曹史万俟轨,一句话,一封信,就搂走了那么多,轻而易举,我还偏偏没法和他抗衡一下,委实是受制于人。”
那小羊羔被搂得有些吃痛,“咩咩”叫了起来,祁功盯着那羊,又盯着祁深礼。
“你说,我可不就像这羊一样么?”
祁深礼一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