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鱼服
第35章 鱼服
元悛定睛看去,那都是些兵卒,没穿铠甲,但窄袖收腰,像是要远行的。最前头的是五个人,元悛并不认识,但想来都是父亲的手下。这五个人拿着鞭子,端的是趾高气扬。
而后头呢,则是好多的车子!有的用马拉着,有的用骡子拉着,尘土遍天,把城池都快遮住了。这些车上满满当当,把车轮压得几乎都不堪重负,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那车队一眼看过去,竟是看不到头,
“后生,快躲一躲!别愣着了!”
那老头倒也真的很热心,看到元悛一声不响,不躲不闪,担心他被迎面而来的士兵殴打,直接就抓住了元悛的衣服,想要把他拽到边上。元悛却微微一笑。
“老人家,不必害怕。”
说罢,他在老者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迎着表情凶悍的士卒,径直就朝那浩浩荡荡的车队走去了。
“你们几个……”
“啪!”
还不等元悛矜持地说完,那对面的士卒一瞪眼,抬手就是一鞭子,正抽在元悛的身上,把元悛疼得浑身颤抖,好悬没摔倒在路边。
“滚开!”那士卒唾骂起来。
“你,你们怎么随意伤人!”元悛被打了一鞭子,几乎失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又猛地感觉到又羞又疼,气急败坏。他挣扎着站稳,完全忘了自己如今就是普通人的打扮,手指着那士兵指责起来。
那士兵也没想到这年轻人被打了一下还来找事,胡子一吹,又是一鞭子,再度抽在元悛身上,把元悛抽得惨叫了一声,栽倒在地。
“还叫唤?”
元悛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是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他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平民的衣着,伸手就想要从衣服里掏官印。可这摔倒在地,又身体疼痛,一时间没掏出来。
那个打人的士兵还想再上来踹一脚,却被同伴劝住了。
“莫去管那厮了。将军的货物要紧。”
打人的士兵想了想,点点头,回身牵马,又是一鞭凭空甩出响声。
“都让让!”
那些百姓亲眼见到元悛被打,吓得彻底一窝蜂让开了。而他们散开后,元悛的随从,也得以重新看见元悛,纷纷惊呼起来:
“少君!”
……
一个时辰后,有点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元悛,坐到了信都城官署中书房内的座位上,低着个脑袋,有点不敢抬起来。
他本就有点怕自己这位严厉的父亲,总是被父亲呵斥嫌弃。如今,自个入个城,都反而被士兵打了一顿,越发觉得尴尬无比。
“抬头。”
坐在他对面的父亲,面色看起来无喜无怒,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
元悛勉强抬起了头。
“父亲……”
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他的父亲,元逸,却没有理他,而是先面向了一个比元悛更为恐惧的、军官打扮的人。
不同于元悛坐着,这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元逸的声音依然有些冰冷。“我儿子比较蠢,那些士兵也不知情,不怪罪他们。今天是不好出城了,明天一大早,就让他们重新动身!”
那军官如获大赦一样,身子明显一松,赶紧点头。
“多谢将军恩典!”
说罢,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倒退数步,恭恭敬敬出了门。
元悛有点想质问他,就算不知道自个是刺史之子,难道就可以如此欺辱百姓吗?但他到底是没敢开口。一来是父亲没允许自己开口,二来,他也清楚,这等程度的“欺压百姓”,在这大魏,简直是和风细雨般温柔了。
他虽然是个有点傻乎乎的懵懂贵族子弟,但哪怕是前不久的几段旅程,所见所闻,就书之难尽。
元逸重新把目光转向元悛。
元悛见父亲直直看向自己,下意识又想把头低下去了。他费了好大劲,才算是勉强维持住。
元逸缓缓开口了。
“我看你书信上说,你在秃狼山被困住了,是个叫祁功的士卒把你救了?而且,我还听手下人说,你和那个祁功,关系处得不错?”
元悛听父亲这么一说,有点恐惧。他知道,父亲一向要求他有士人风范,一定要和名流雅士交往,培植名望。自己和一个普通士卒竟然私下里称兄道弟,父亲知道,只怕要动怒。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
“是,是这样……但那人不是个普通士卒,他说天要下雪能解围,就真的下雪解围了。而且,他很有些学问和见识……”元悛轻声给祁功找补,一边小心观察父亲的表情。
好在,元逸似乎并没有动怒,反而点了点头。
“很好。”
这让元悛一时间都愣住了,不明白一向要求自己和名士结交,远离地位卑贱的“小人”的父亲,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
元逸却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问道:
“我还听手下人说,你们在蓟县外面的梁山,都遇见了盗匪?”
元悛又是一愣。他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要问盗匪,却也老老实实地点头回答。
“是这样。我听当地人说,那伙盗匪很多年前其实就有了,但现在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大,好像是周围的一些奸猾百姓,不做良民,跑上了山做盗匪……”
元逸听他说话,嘴里“哦”了一声,轻轻点头道:
“临近边镇的地方,又出了蠕蠕人;临近一州治所的地方,又出了盗匪;果真是百姓奸猾么……”
他声音很轻微,元悛没有听清,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父亲,您刚刚说什么?”
元逸摆了摆手。
“没什么。”
接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递给了元悛。“自个看看吧。”
元悛越发莫名其妙,接过信,打开一看,却吃了一惊!
原来,那封信是朝廷的公文,说的是为了朝廷的用度着想,自今以后,无论是车马过道、舟船航行;还是山泽出产、矿藏开掘,一律设置税收。
“悛性柔善,常伪作布衣,行走民间,以观人风,救苦济穷,乃至胼手砥足,而为劳作。是以人皆称颂之。”
——《赵书·列传一元悛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