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存在纯粹是为了别人而活的人吗？

或许有，但是齐姜应该不在此列。

“我不知道。”楚河轻声回答道。

“我从来没有给你讲过我爸爸的故事吧。”齐姜看着楚河说道。

“嗯。”楚河点头。

楚河当然不会自讨没趣问齐姜生父的事情，甚至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齐姜的父母是离婚的，那么夫妻关系肯定不会很和睦。

“他出轨，然后转移财产，最后把我妈扫地出门，甚至连我的抚养权都没有争取。”齐姜平静说道：“所以那段时间妈妈过得非常辛苦，最后迫不得已找了你的父亲再婚。”

“你应该知道，你父亲的条件并不算好，正常情况下完全不在妈妈的选择范围之内，但是带着我这样的一个拖油瓶，收入情况又堪忧，她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基本上算是随便挑挑拣拣之后就把自己重新嫁了出去。”

“所以，当我来到你家的时候，妈妈对我的叮嘱，就是让我做一个不会惹人生气的乖孩子。”

齐姜注视着楚河，然后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做到了不是吗？”

楚河无言以对，齐姜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让人非常省心的乖孩子，她从来没有被叫过家长，老师既不会表扬也不会批评她，按时完成作业，学校的分内工作完成地一丝不苟，是近乎模范的不起眼的中等生典范，是最省心的那种类型。

“但是乖孩子是不会得到表扬的。”齐姜继续说道：“我并不期待表扬，甚至不期待奖赏，我只是想要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的童年，安安稳稳地长大，可以真正地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做一个只能寄生在他人身上的浮萍。”

楚河是第一次听到齐姜讲述她的内心想法，事实上，关于孩子们的内心活动，大人其实很少会去真的关注，反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中二病始终会治好的，最终每个人都会变成循规蹈矩的优秀成年人，这个时候回忆自己小时候的幼稚想法不过是付之一笑罢了。

“然后呢，妈妈死了。”齐姜淡淡说道。

齐阿姨是在两年前去世的，那个时候齐姜只有十二岁，母亲的离去给了齐姜很大的打击，当时楚河正是高二，学业非常紧张，所以并没有真的非常关注齐姜，只是带着她出去散散心，吃一点好吃的而已。

做了一个普通的好哥哥会做的事情。

“齐阿姨的病，应该是单纯的意外吧。”楚河询问道。

虽然说父亲和齐阿姨是属于再婚夫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基本上属于搭伙过日子相敬如宾的水平，但是楚河完全不认为父亲会故意让齐阿姨生病。

当然，生病之后齐父并没有花大钱去治也是客观事实。

说到底，不过是半路夫妻的关系罢了。

“嗯，是意外，妈妈之前离婚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带着我独自生活又吃了很多的苦，再婚之后，也没有腾出功夫好好去治，最终小病拖成大病，而叔叔又根本不舍得给妈妈花钱。”齐姜非常平淡地确认楚河所说的话。

“这之中爸爸虽然有错，但是也不至于要被你这样陷害吧。”楚河上前一步，有些激动地说道。

“更何况，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真的把你当做妹妹看待的。”

“乖孩子是不会得到表扬的。”齐姜望着楚河，平静开口说道。

“我一直以来，都是按照妈妈的愿望而活着的，她希望我能够不惹人生气，希望我不出风头，希望我不给她添麻烦，希望我做一个最懂事的女儿，让她不至于那么苦那么累。”

“我做得很好不是吗？”齐姜再次微笑说道：“然后妈妈就死掉了。”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妈妈自己的缘故生病，然后没治好就这样死掉了，留下我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里，所以呢。”

齐姜望着楚河：“我为什么还要做一个好孩子呢？”

楚河那一瞬间终于有些明白了。

齐姜确实，一直都是在压抑着自己生活。

她一直都在按照着母亲的愿望生活着。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为了别人存在而像是木偶一样的人么？

但真的存在。

因为齐姜她一直都是这样要求着自己的。

她是一个太过于懂事，也太过于聪明，但是因为年幼，也太容易走上极端的孩子。

既然做好孩子得不到任何的表扬，得不到任何的奖励，那么为什么不做一个坏孩子，去主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我想要，独自地自由生活，自由长大，我想要为了自己而活下去，我想要活的开心愉快，想要活得精彩而有趣。”齐姜继续这样说道：“但是在你的家里，我做不到这些。”

“我依然是那个非常懂事不惹人生气的小女孩，就算叔叔本质上是一个很粗暴的人，我依旧可以把他哄得很开心。”

“我需要继续扮演那个我已经厌烦的角色，但是我已经想要脱离这个家了。”

“所以在你的眼中，我和父亲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楚河那一瞬间语气有些哽咽地问道。

当听到齐姜这样坦白地剖析自己的内心之后，楚河终于真的明白了。

那就是，其实并没有任何的隐情。

齐姜真的就是单纯地因为母亲的死去受到了刺激，对自己过去所坚持的一切产生了深切的怀疑，而她又是非常聪明行动力极强的孩子，她就是真的，这样单纯地变坏了。

“最初是合租的室友，到后面是妈妈给我找的监护人。”齐姜轻声说道：“叔叔对妈妈的病不闻不问，见死不救。”

“而哥哥你，不过是一个温柔的工具人罢了。”

“我想要摆脱你们，如果叔叔死了，而你为我承担杀死叔叔的罪名，那么我就可以得到叔叔和妈妈留下来的所有遗产，可以开心地度过属于自己的，精彩有趣的崭新人生。”

齐姜静静注视着楚河：“这就是我最初的想法与动机。”

果然刑法就是要制裁威慑你这样的人啊。

楚河幽幽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齐姜虽然年轻，但是她的逻辑是可行的。

如果她真的能够挑动自己父子相残，那么作为单纯受害者一直伪装的齐姜，怎么可能会受到什么惩罚？

甚至就连楚河自己，如果不是心魔齐姜那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他都不知道自己一直被齐姜玩弄在股掌之中。

“那么为什么，故事没有像你最初预想的那样进行下去呢？”楚河开口问道。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做坏事。”齐姜叹了口气：“然后，我讨厌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