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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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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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枪!”

仓皇中,他只得大喊一声。

然而兵荒马乱中无人在意一个卒子的请求,话音未落,密集的枪响爆发。

二百支燧发枪齐射,犹如平地惊雷,震耳欲聋。

交战部分的人群瞬间倒了一大半。

铅弹并不容易致死,一部分人中弹后嚎叫着爬起,溃散开去。

符启目眦欲裂,还在交战的南冠营卒子竟然中了“自己人”射出的子弹!

交战双方一齐溃散,符启所在的军阵中部也支撑不住,秩序崩坏。

尧国小校的亲兵竭力阻止,杀了几人,却丝毫没能阻滞溃散。

没过一阵,火枪再响,敌军军官终于坐不住了,整支部队朝洼地外撤退。

敌军仓皇逃窜,尧国这边却没人欢呼,硝烟中小校领着二百精锐,默默注视着溃逃的南冠营。

他采取的战术很简单:

善射营迂回到战阵一侧,趁敌方与南冠营纠缠,给予其痛击。

朴素的战术,但也只有小校这般冷酷的武官,才能毫不犹豫地舍弃麾下的士卒。

是的,火枪的射程内包括己方的南冠营卒子。

“大人,要我们去拦住他们吗?”

一旁的亲兵疑惑,这些卒子可是自己这些人安身立命的本金。

“哼,他们能去哪?这附近几个军营,见了部落民就杀,他们跑不出多远,肚子饿了自然就回来了。”

小校冷哼一声,语气如同形容圈中的牲畜。

......

傍晚,符启回到了杉树林中的驻地。

符启被卒子们裹挟着跑了二三里地。

几名部落领头人原先都商量好,再不回南冠营。

然而才在雪里行进了几百米,就有人提出先回营地取家当,还有人受伤急需照顾。

最要命的是,没有火,没有食物,短短一段路不断有受伤的卒子倒在雪地中。

近千人稀稀拉拉,神情低落地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些破帐篷中。

小校端坐屋内,对这些部落民的回归毫不意外,此战告捷,他有更重要的事务要处理。

思索片刻,他还是停下手中的笔,吩咐道:

“把这回的战利品分一些给那些小卒。”

他在纸上勾画着,头也没抬。

“还有仗要打,至少别在冬天前白白冻死,不然就亏大了。”

“顺便杀几个跑得快的立威。”

亲兵领命走出木屋。

很快几颗狰狞苍老的头颅被装入木框内,悬挂在驻地门口。

这些人明明已经老得刀都握不住,却仍然成了杀鸡儆猴的替死鬼。

两个军士将一箱黑色棉衣放在围观人群中,匆匆离去,并不想与部落民过多接触。

众人一拥而上,抢夺棉衣。

这些棉衣十分眼熟,不正是敌军的军服?

当然,胸前缝的铁牌已经被拆下,布面上也沾着一些深褐色的可疑污渍。

对于南冠营来说无所谓了,凛冬将至,身上多一片布都是种底气。

不远处的篝火边,符启将一把斧子高高举起,重重劈下。

木块崩裂成两片,符启将柴添入篝火中。

篝火边缩着一位裹在麻布斗篷中的中年男人,见符启干完活,他伸手从斗篷中捧出一把板栗,放在符启手中。

“谢谢你了。”

中年男人的手赫然没有拇指,抓不住斧头,更别说劈开冻硬的木柴。

符启接过板栗,顺手埋在篝火旁的木灰中。

“革叔,我来换点东西。”

这中年男人在南冠营中贩货为生,时不时从驻地外输送一些小商品进来,至于货物的来历,卒子们从不过问。

按他的说法,他断掉的拇指便是年轻时所致。

他偷南人军马被逮住,按南人律法该斩小指,但那南人的官觉得只砍小指太轻,命人用绳子栓住他的拇指,把他吊了两天,放下来时拇指已经完全坏死。

南冠营主要由部落民组成,他们将除自己族类以外的所有人都叫做南人,因为再往北就是无尽的冰盖。

现在交战,也是南人打南人,至于为什么要在这么北边的雪域打,符启问了营中很多人,没人说得清。

然而符启隐隐猜测,这场战争并不仅仅是尧国和庄国之间的摩擦,没有背后主国的驱使,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在寒冬里作战。

至于西罗和雍国为何而战,无非是“利益”二字。

“淘到什么好东西了,我帮你看看。”

革叔一下来了兴趣,坐直了,压低声音。

卒子私藏战利品这事屡禁不止,当然只是些挑剩的残次品,不过换点布料或粗盐也够了。

大多数流入革叔这的,都是属于死去卒子的遗物。

符启拆开布条,将“货物”送上。

革叔瞟了眼,讶然:

“嗯?这东西,你不要命了?”

符启手中的,正是那把打磨好的破刀!

“不用了革叔,这刀虽然品相不好,但跟着我也是白费了,这么多天没见过血。”

符启苦笑道。

要知道,刀对于卒子们来说已经是最精良的器械了,大多数卒子手中只有一两把矛头,几片匕首。

符启这把刀的的确确不是什么蒙尘的宝物,却也是此刻身上最值钱的物件。

革叔见符启坚持,也不收那刀,问道:

“你想换什么?”

“吃的。”

“嗯?”

革叔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南冠营根本没人会留存超过三天的食物,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日子,吃进肚子里的才真是自己的。

符启也不解释,只是将手中的刀递上。

革叔深深看了符启一眼:

“不要别的了?”

“不用。”

“三天后来找我,刀你先留着,好好想想。”

说完革叔又用斗篷将自己裹紧,注视着篝火,不再理会符启。

符启知道事情已经委托好,于是将草木灰中捂热的板栗刨出,用刀边剥边走。

他很清楚,革叔也不可能随身携带大量食物,南冠营里的部落民没什么道德底线,饿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至于革叔的食物从哪来,符启根本不在意。

他有自己的计划,必须要完成。

西境......

与众人的失散犹如在他身下架了一团火,焦灼地炙烤着身心。

他不属于此地。

……

没有战斗的日子,南冠营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也有其它事可做。

南人武官们不提供食物,因此外出觅食的机会还是有的。

这几天趁着湖冰还未结实,卒子中的妇孺结好渔网,青壮们齐去捕鱼。

处理好的鱼肉挂在篝火上烘成鱼干,这便是部落人过冬最大的仰仗。

符启没有这项技能,也不曾有学习的机会。

革叔似乎从不劳作,连简单的生活做饭都要他人帮助,符启自然没法向他请教。

唯一一位带着自己生存的老人,先前的战斗中被武官斩死。

老人和符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感情,因此符启只是有些感慨。

在这样一个炮灰营中,哪怕再有经验,一个小意外就能要了命。

符启作为府中长大的家生子,和这些流民没有共同话语,因此从不主动结交。

在无人打扰的环境中,他也有更多的空间施行计划。

充军不久后,这个简单计划就已经成型。

在见识过大型战斗的冷酷后,符启坚定了执行的决心。

他将帐篷一角撕下,用棉线缝成一只皮袋子,再用两根鱼皮绳裁出背带。

背在背上试了试,很结实。

等待革叔筹措粮食的三天中,符启和往常一样,借着自己的气力帮工,赚一些零碎的用品和食物。

闲暇里,他有意识地观察了驻地周围的环境,计划的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三天很快过去,符启来到革叔的篝火旁。

革叔从帐篷中拿出一只布袋,随后抬眼望着符启,意味深长:

“真要走了?”

计划被说破,符启也不惊慌,此事一想便通,要是不出远门,哪个炮灰会带这么多粮食?

没错,他就是要逃离南冠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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