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仙鸡?
第17章 仙鸡?
夜离婆婆上下打量着张鲤:“劫后余生,人应该变得沉稳才对,你反而更跳脱了。”
“我感觉体内东西被虫云带走了,又说不出是什么。”那感觉就像去澡堂子搓完泥,出来的时候小风一吹,总感觉缺点什么,又怀疑钥匙落在澡堂里了,一个劲的摸口袋。
夜离婆婆推算一阵,定定地看着张鲤:“你没少东西,反而多了。”
“多了什么?”
“寿命。”夜离婆婆探头问道:“多了百余载,怪不得跳脱不少,有奇遇?”
“我学会了龙蝇的先天神通。”张鲤扯了个谎,心中却道:“跳脱个得儿啊跳,要是你有几百年寿命,你也跳。”这么想着,脑中便莫名有了夜离婆婆浓妆艳抹,手舞足蹈扭秧歌的画面。
奇怪的是,吹唢呐的正是自己。
一想起唢呐,便又想起地底山壁上那个又大又圆的洞。
一想起洞,就想起……
夜离婆婆仿佛能看透人心:“我不会跳舞,盼你真能福寿绵长。”
张鲤一愣,不敢再瞎想,从怀里掏出瘿萝递到夜离婆婆面前:“小心点,里面有卵。”
夜离婆婆小心翼翼地接过,凑眼一看,见瘿萝里面的卵一颗颗全都是人头状,面孔清晰可见。
夜离婆婆叹了口气:“冤孽,这是李清静的脸。”
那只蚨虫在黑球中忽然受精产卵,这不稀奇,问题是谁授的精?
索麟囊可能连小叽叽都没有,杜蘅是个女的,总不可能是我吧,一开始张鲤还真这么想过,因为那种身上少了什么东西的感觉非常像抽搐之后索然无味的空虚。
不过张鲤很快就都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因为卵上的脸跟张鲤一点都不像。
唯一的可能,就是李清静尸体结出的触手果实。
生出来的卵长得像李清净,就很合理,非常合理。
“这我猜到了。”
张鲤道:有一点要问婆婆,李清静说他的头是被师傅砍掉的?”
“个中因由,我不清楚。”夜离婆婆话锋一转:“你师傅恐怕不认得你了。”
“我也不一定认得他。”
“去认认试试。”夜离婆婆脸上皱纹都带着笑容:“你师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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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有一片胶泥地,澄浆杂裹,盛产鸣虫。顺景年间因颛顼殿在此修书,至使文人雅集,书肆比邻,经年累月,渐渐的花鸟虫鱼、文玩古董又加入了进来,就长长得铺成了一条街,至今已有二三百个年头。
街面上挑着大大小小的各式幌子,当中最独特的当属鸣虫轩的招牌,挂的是一个大葫芦,上面见须见尾地烙着一只大蛐蛐儿,张牙踢腿,活灵活现。
张鲤心中惴惴,悄悄地推开鸣虫轩的门,悄悄地进来。
张掌柜正站在柜台里逗弄着一只蛐蛐。张鲤进来也不说话,先朝左门看看,然后又挑起右门帘子看看。
张掌柜瞅他一眼:“干吗呢?进来连句话也没有。”
张鲤这才觉到自己有些不自然:“啊……我看铺子里有没有外人……”
张鲤缓缓坐下,脸上不自觉地显着几分古怪:“师傅,你到底记不记得我?”
“你一天跑八趟,化成灰我都认得。”
“尻。”
正如夜离婆婆所言,张余歌外表没变,但灵魂似乎被某个远古躯壳罩住,全然变了一个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凛州城,还开了间铺子。
“捉着好虫儿了?”张掌柜头都不抬,依旧逗弄着蛐蛐。
“没有,逮了好些蚊子,喂蛐蛐。”
张掌柜一笑:“早几年,我得了几只好蛐蛐儿,跟你这会儿一个样,跟偷了人家似的,不会走路了,不敢笑,不敢多说话,想着调养好了献给翼王爷,搏个半生富贵……”
“翼王爷,哪个翼王爷?”张鲤从没听过这个名号。
“当然是咱们大殷的翼王爷。”
大殷是前朝国号,已覆灭近千年。
张鲤问道:“那以后呢?您也没富贵呀,说不定还当过穷道士……”
“哪儿有什么以后啊,以后就是现在,这不我还在这铺子里窝着吗。”张掌柜道,“人啊,是什么成色,还是什么成色,上下差不出一层天去,拿出来吧……”
“没有蛐蛐,光有这个。”张鲤掏出一罐蚊子,一只只肚子鼓着,都带血。
张掌柜脸拉了下来:“要不说你浅薄呢,几只血蚊子而已,还天天送,你就不能抓点别的。”
张鲤脸上带笑,虚着眼,夹出只蚊子丢进罐儿里。蛐蛐儿见着蚊子,往前一窜,牙钳一阖,滋出泡蚊子血。
“有事儿瞒我。”张掌柜瞥着张鲤,“你乐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事情?”
张鲤盯着张掌柜的眼睛,笑吟吟道:“抓水母。”
张掌柜迅速拿住张鲤手腕,只片刻便甩开:“脉象平稳,大白天的说梦话,乱抓什么水母。”
过了好半晌,张掌柜又道:“禄大人一年后才降临,你帮我摇铃铛,别动坏心思。”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你一摇铃铛我就想起你小时候,你小时候蔫坏蔫坏的。”
张鲤眼睛一亮:“师傅,你还说不记得我?”
张掌柜眼睛一暗:“你姓什么来着?”
“我叫张鲤。”
“抱着鲤鱼那个?”
“对。”张鲤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抱着鲤鱼,你分明记得我,你在装蒜!”
“鲤鱼的事情是你自己说的。”
“我有说过吗?”
“你说过,你都说八遍了。”
“没有,绝对没有。”张鲤心知师傅神智不清,因此每一句话都斟酌着说,绝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那就是我自己瞧出来的,你身后有道虚影,虚影里有条鲤鱼。”
张鲤扭头一看:“哪有?”
“你太笨,看不见。”
张鲤目前的修为太低,很多东西都看不明白。
“就算有,我小时候也没摇过铃铛。你当年穷得叮当响,连个拨浪鼓都没给我买过。”
张掌柜揪着胡子沉思:“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摇铃铛的小孩不是你。”
张鲤心中一动:“你养过很多小孩吗?”
“很多,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抱着面镜子,有的抱着口锅,有的缩在钟里,有的长尾巴,有的摇铃铛,可我不记得有抱着鲤鱼的……”
“就是说,这个铃铛是当年某个孩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张鲤指着柜台上的八角铃铛。
“不错,当时铃铛里全是胎水,黏糊糊的。”
“孩子呢,长大了么?”张鲤追问道。
“好像有几个长大了,大部分都夭折了,还有几个孩子死后成妖,被我封在墙里了。”张掌柜忽然瞪向张鲤:“有一个死孩子就是你。”
张鲤见过那个死孩子,来这个世界杀死的第一个诡异就是“婴儿张鲤”,还吸收了他八十三年寿命。
“那其余活下来的孩子呢?”
张掌柜两眼朝天,喃喃道:“是啊,孩子呢……”
“会不会也被你砌到墙里去了?”
“孩子……墙里……”张掌柜想着想着,头忽然掉到地上,叹了口气,捡起来安上。
张鲤眼见师傅又要发颠,急忙转了话题:“禄大人来了,你会死吗?”
“按理说会,可谁愿意死呀。”张掌柜瞧着张鲤,手指不断拨弄着一只算盘珠子,“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是吗,哪儿不一样。”
“你身后的虚影淡了许多,精气神也不一样了。”
张鲤背后的虚影中游着一条鲤鱼,在地下深渊时,虚影被禄大人吞掉了一部分,里面的鲤鱼远没有以前活泛。这也是张鲤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的原因。
张鲤对此只有一点点似是而非的感觉,无法切实感受到被啃食的痛苦,毕竟他连虚影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