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的脚步沉重地踏在冰冷、坚硬的小行星表面,尘土和碎石在他的重力靴和铺设的钢板挤压下嘎吱作响。
身后,其他奴隶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这无情的异星矿场中辛勤劳作。
肩上的探照灯艰难地在潮湿的空气与粉尘中划出微弱的光柱,最终堙灭在黑暗中。
对于矿工们,资源匮乏到连光线也珍贵起来。
一片死寂的黑暗,岩层内的冰融化而成的水汽,固定钢架的呻吟,都在提醒着他们这里是人类不应踏足之地。
安全措施几乎为零。每一次挖掘和爆破,都伴随着生死威胁。
每当岩石碎块沿着切口滑落,所有人屏气凝神,竖耳倾听矿道内有没有岩层迸裂的声音。
垮塌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只能依靠本能躲避灾难。
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让卡伦感到麻木,习惯了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活。
就在这时,滚雷般震耳欲聋的噪音从坑道的深处传来。
卡伦转头看到,黑灰色的烟尘从远处剧烈震动着的坑道急速涌来。
他心跳猛地加速,刹那间扑倒在地。
而更多奴工像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浓烟和碎石袭来。岩石坍塌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告,震得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快跑!”有人尖叫。但对那名奴隶来说,一切已经太晚。
转眼间,刚才还泛着水汽的潮湿坑道,就已经被干燥而呛人的烟尘淹没。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笼罩了所有人。
飞射的碎石,四溅的断片击打在流着露水的岩壁上,像是忽然袭来的暴雨。
不过它们却远比雨滴要致命。没来得及蹲下或者至少捂住脸的人,被这些细小的碎屑击中,不禁惨叫连连,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
卡伦就这样卧在地上,只有几片碎石侧着击中他的背部,没造成什么伤害,不过还是让他倒抽凉气。
不知过去多久,随着尘土逐渐落定,脚下的小行星不再震动,矿坑也恢复了平静。不过此时除了水滴落下的声音外,他的四周已经充满了受伤的人在地上蠕动时发出的痛苦呻吟声、吸入了太多烟尘颗粒的人剧烈咳嗽声以及崩溃的人抽泣的声音。
他抖掉背上的尘土与碎渣,起身看着四周。眼前是一片混乱,岩石堆积如山,尘云中隐约可见几个幸运的家伙,即使是站着也没被击中。不过此时的他们也眼神涣散,如同行尸走肉,显然是受到了太大的冲击。
倒霉的人们则躺倒在地上的碎石之间,双手捂着脸,鲜血从他们的指尖流出。
不远处,尘云中隐约可见几个身影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阿塔曼的身影在其中格外显眼,老人瘦小的身形此刻却显得格外坚定,与周围恐慌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卡伦,过来帮忙!”阿塔曼的声音在嘈杂中异常清晰,他正在指挥着其他奴隶组成救援队,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恐惧。
卡伦走过去,尽管他被碎石打到的部位仍然隐隐作痛,但他还是开始按照阿塔曼的指示移动岩石将被掩埋住的人挖出来。他的手和阿塔曼的手一同抓住了一块重石,共同将其挪开。
汗水和尘土混合在一起,滑过他们的脸颊,在他们被尘土染得黝黑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但他们没有时间去擦拭,只能继续他们的劳作。
活下来的人少,而死去的人多。尽管他们拼尽全力,手套磨破,手指鲜血直流,也无法改变已经被这场意外夺取生命的人的命运。
半晌,当他们还在进行着徒劳的营救时,突然听到了电流的滋滋声和模糊的人声。于是他们在有声音的地方加快了挖掘。
令他们失望的是,发出声音的并不是幸存者,而是用于和采矿船联络的通讯器。
“乐观一些,”阿塔曼想要鼓舞士气,勉强挂出笑容,“至少我们能要到些支援了。”
他把通讯器上的灰尘掸去吹净,里面传来的声音清晰了一些:
“……人呢……饶不了你们……”
就算是有电流声的干扰,他们还是能够听出来对面讲话的人是阿戈尔,而且是情绪不妙的阿戈尔。
阿塔曼的声音在沉重的呼吸中透出一丝绝望,他按下对讲机的按钮,犹豫了一刻才开口:“阿戈尔,这里是阿塔曼。我们遇到麻烦了,大麻烦。矿道发生塌方,伤亡惨重。我们急需救援,需要医疗队和救援设备。”
对讲机那头,阿戈尔的声音冷漠地打断了他,围在通讯器旁边的奴工们几乎听到了冷笑:“阿塔曼,你知道我们的规则。你们的生存取决于你们自己。我不会因为你们的疏忽送我的人去冒险。”
阿塔曼的眉头紧锁,他试图保持冷静:“但是,我们有人死了,还有更多人被困。我们没有足够的工具来……”
“够了!”阿戈尔的声音更加尖锐,“我不在乎你们这群蛆到底是死在老鼠窝里还是真空里。给我听好了……”
奴工们静静地站在通讯器前,沮丧地低着头等待着阿戈尔的回应。阿戈尔的声音终于在对讲机中响起,冰冷而直接:
“阿塔曼,卡伦,听好了。你们的表现远低于期望,按照现在的速度你们根本就没办法完成本班次预定的工作配额。但我是很讲人情的人,现在我们先不讨论这个,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隧道深处的工人和矿船失联了,我需要你们去找到他。”
阿塔曼的眉头紧锁,他握紧对讲机,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明白了,我们会找到他。但我们需要支援,我们需要……”
阿戈尔冷笑着打断他:“支援?你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我不会浪费更多资源在你们这些无能之人身上。你们的任务就是去救那些奴工,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就算是条蛆也不应该连续失败两次,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阿塔曼咬紧牙关,深感无力和愤怒,但他还是尽量平稳地回应:“我明白了。但是目前的情况已经无法继续进行作业了,我希望在进行救援时,现有的工人能被允许返回那落迦号。”
阿戈尔不满地嘟囔着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不耐烦地同意了阿塔曼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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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桥上,挂断通讯的阿戈尔将手中酒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
高浓度的酒精让他的食道像是燃烧一样。他想象着那两个家伙找到被困的奴隶时的场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兴之所至,他又高兴地斟满一杯酒,晶莹剔透的酒液里,他的面孔扭曲。
暴君举起酒杯遥祝:
“祝一切美好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