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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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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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翠云站在羊圈门口不住地往外看,每天这时候二靰鞡早就来撒羊了,不知为什么今天还迟迟不来,于是她回屋拨通了二靰鞡家的电话。电话是由二靰鞡本人接的,翠云问他咋还不来撒羊,是不是不想干了?二靰鞡支吾着刚要说话,谁知电话里传来怪异的声音,岂不知大饼子手握笤帚疙瘩堵住门口不让他出门。于是他说,你二嫂不让我干了,我还咋干?翠云说不干不行,咱不说好的吗?等开犁种地,你可以扔鞭子就走,我如数开你工钱。你提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半路撂挑子,我不但不开你工钱,你还得包赔我损失,起码死那些羊羔子你得赔我……

翠云刚说到这,女人顺手夺过电话高声嚷道,死羊羔子我家认赔,可你一屁股险些没把老娘坐死,这笔账该咋算?现在喘气这肋岔子还疼呢,是不是该到医院做做检查?甭看你把姜文玉弄断两根肋骨一唬弄就过去,老娘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你瞧着办吧。

原来问题在这!翠云一时蒙圈了,没想到她还有这手。为避免矛盾升级,她赶忙道歉,并改口说死羊羔子的事就当没那么回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但羊二哥不能不撒,你的病你可以到医院做检查,真要是我造成的伤害花多少钱我认掏还不行吗?见翠云软下来了,大饼子得意地把电话交给丈夫。

卖了孩子买笼屉,不蒸馒头争口气!

二靰鞡嘿嘿笑着朝媳妇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你真了不起!咱营子能使韩翠云服软道歉的人还没有,你是独一份;你在外面的名声老好了,别人都闲一愣一愣的没活干,我却揽了帮羊放,林会还提前请我喝了酒,还不全是看在你面子上?

大饼子被丈夫夸得晕头转向,心痒痒的,接着勾住丈夫的脖子,含情脉脉地问:那咋着?羊还接着给她放?二靰鞡说可不还接着放吧,咱大人不计小人过,否则会毁了你贤德的好名声。大饼子把丈夫抱得更紧了,然后闭上双眼,并凑上她那从不刷牙漱口、酸不啦叽的大臭嘴,二靰鞡依旧嘿嘿笑着,你还想弄两口啊?那就弄……

唉,能做通她的工作可真不容易!

岂不知二人接吻时竟忘记扣上电话,弄出的所有响动都通过电话传到等候消息的翠云耳朵里。于是她连连呼叫:哎?哎?你俩干啥呢?到底咋着你是回个话呀?有些事等晚上办还不行吗?这大白天的……这两块货!倒是把电话挂了再那啥……

她啪地扣上电话。

时间不大,二靰鞡果真拿着鞭子来撒羊了。

但隐患埋下了,翠云完全失去对二靰鞡两口子的信任,指不定哪会儿不顺心、又开始调皮撂挑子不干呢,雇羊倌的事必须抓紧。于是,她直接给林会打电话,问雇羊倌的事咋着了,有目标没?林会都快吓出毛病来了,一见到嫂子的电话心里直发颤,明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只能编瞎话搪塞着嫂子,他说为了你这事,这几天彭燕连家都不着了,听说有眉目了,好事多磨嘛,你别着急啊,等彭燕回来或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翠云说我咋听你说话不够扎实呢,要问你问,我咋问?你们两口子若再拖下去,等到开犁种地,二靰鞡一撂挑子,这羊倌我还就不雇了,就你们两口子给赶着吧。我还不亏待你,管吃管住,工钱按姜文玉在时最高的给,你和媳妇商量商量看咋样?

林会叫苦不迭,简直要命!嫂子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好在这天晚上刚一进屋,就听彭燕不知在和谁通电话,对方说些啥他不知道,妻子连连点头让他心里有了底:

“……好好,我知道了,他回来给我告诉一声,我这都火上房了,林会把机耕费都给人免了两份了,就差他亲自去放羊了……好好,挂了吧。”

放下电话,彭燕长长嘘了口气。林会问媳妇,你这没头没脑又给谁打电话呢?彭燕说,我娘家哥大舅哥家的邻居。林会说,你娘家哥大舅哥就行了,这咋还又扯到他家邻居的身上?彭燕说,他上次来没管住自己的嘴,喝醉了,始终惦记着这事,你要让他给打听个人,并且还是给嫂子雇羊倌,他能干吗?不绕开他咋着?林会说是是,是得绕开他,那么你打听这个刘喜咋着了,回来没有?彭燕有点眉飞色舞:好消息,刘喜放出来啦!林会说,我真服你了,你就盯上刘喜了,咋好个人呢……那么人呢,在哪?

“上南方找老婆孩去了……”

“你这不瞎扯嘛……”

“你听我把话说完,刘喜判刑的第二年,他媳妇曾领着孩子回来过一次,以后再没回来,其实那时候她已经改嫁了,是个湖北佬儿,这事刘喜知道,现在的刘喜雀飞蛋打、人去楼空,名誉是找老婆,实际是想见儿子。”

“你听谁说的,这么肯定。”

“刘喜老婆和我娘家哥大舅哥同营子一个女的要好,俩人书信来往不断,后来又通了电话,我是托人从她那打听到的……咱就这么说吧,只要天底下有名有姓,就没有我彭燕打听不到的人、办不成的事。”

“屈才,真是屈才了,你应当去搞情报,不应当待在家里当个家庭妇女。”

“耐心等吧,用不了几天,刘喜就能回来;真要能把他弄来,不信你看看,一米八的大个儿,黄白镜子,咋想咋和嫂子般配,年龄也相当,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儿。”

“唉,我倒担心我自己啊,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把自己老婆给搭进去……”林会叹息道。都有几分担心了。

几天以后,委托人终于给彭燕打来电话,说刘喜从南方回来了!他同意揽帮羊放,明天就可以到车站接他。其它也都问好了,这次去南方没见到儿子,儿子正在上大学,只和前妻碰了一面,光棍儿一个人,轻手利脚,无任何啰滥。

林会又问妻子,这事你和嫂子通气了吗?彭燕说,通啥气通气,把人接来直接给她送去不就得了嘛。林会还是觉得妻子这事办得太武断,起码也得提前给嫂子通个信,她不点头你不白忙活一通吗?彭燕的意思是,过去领到咱家是给嫂子介绍对象,这回直接送去是给嫂子雇的羊倌,谈妥就直接留下,谈不妥就走人……我考虑他们一个无家可归、找落脚点,一个火烧眉毛、用人之际,没有成不了的事呢,至于他们以后怎么相处,条件都在那摆着,还用别人教吗?

林会说万一谈不妥呢?彭燕说,有我在他能谈不妥吗?林大官人,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你嫂子终于要嫁人了,用不用拈炷香给你哥哥念叨一声?可别半夜回来捏我的脑瓜皮啊。林会骂他妈这娘们儿太阴险,我看你是欠揍!于是随手脱下一只鞋,彭燕一看事情不妙,撒腿就跑,林会屁后就追……

第二天上午,彭燕骑上摩托车,准时到村头泊油路上去接站。班车到站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马上就映入她的眼帘,彭燕一眼认定他就是刘喜,虽然时过境迁近二十年,但除了把当年稚嫩冲动的帅小伙变成真正的男子汉外,刘喜几乎没多大变化。彭燕兴奋地迎上前去,其激动的心情不亚于自己的一次私人约会。她心里在暗暗思忖,嫂子,这样可行了啊,别再挑剔啊,难道就不比姜文玉?

“请问,你是刘喜吗?”

“是我,您是……”

“彭燕,来接你的。”

“谢谢,谢谢。”

“走吧,上车吧,我带着你。”

“还是我带你吧,甭看进去这么多年,但摩托车还没忘。”

于是,彭燕把摩托车交给刘喜。

路上,彭燕说,其实和二十年前相比,你还是不咋见老,倒是比以前更稳重更成熟了。刘喜说,不行了,老了,二十年前我二十五岁,二十年后我四十五岁,差将近一半的年龄呢,能说不老吗?要二十年前你让我放羊,打死我都不干,现在不行了,美好的青春在监狱里浪费掉了;过去是我掌握命运,现在是命运掌握我,彻底掉个儿了。彭燕说,现在干什么也不晚,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纪。

“哎?彭燕儿……我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你说。”

“听你的口气好像以前见过我。”

“见过,并且印象还挺深。”

“在哪见过?”

“我娘家哥的大舅哥和你是一个营子,二十年前你犯事、公安局抓你那天,我正好赶上。大伙都挺赞叹,刘喜咋还犯事了呢?这印象能不深吗?”

“哦,这样……当时我的大脑可是一片空白,除了那个日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更没注意旁边有你这么个看热闹的人。”

“你可别想多了啊……”彭燕笑了笑。

“哦……对不起,咱不提那些,提那些我后悔,后悔当时没把那三个小子给干死,贪那点钱财有啥用。”

“到底咋回事,那三个小子是谁?”

刘喜说以后再说吧,先谈谈你给我揽这帮羊吧,谁家的?彭燕说,我亲大拜嫂子家的,我大拜哥十年前就去世了,撇下俩孩子和一帮羊,我嫂子拉扯两个孩子过日子。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一个上大学,一个上高中,两个非常有出息的孩子……噢,老大是女孩,老二是男孩,孩子们长年不在家,家里就我嫂子一人;但羊还得养,地还不想扔,里里外外她一个人确实张罗不过来……本来像她这个年龄应当前走一步,可她就是不走,可能是怕耽误两个孩子的学业和她那群大绵羊吧……几年前雇挺好个羊倌叫姜文玉,去年不知为什么,姜文玉突然不干了,说到城里瑞新管件厂上班去了,混得还不错,工资也挺高。我嫂子身边就缺少一个好帮手、对她们娘儿仨不隔心的好男人……

彭燕的阐述简单扼要,会听的人马上就懂,刘喜的角色不但是羊倌,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在彭燕的指挥下,摩托车一加油门在翠云家门口停下,二人跳下车,彭燕领着刘喜直奔院里走去。

此刻翠云正在收拾羊圈,见彭燕突然领进一个晃悠悠高个子男人来,着实吃了一惊,问彭燕他是谁,你领他到我这来干嘛。彭燕咯咯笑了,把嫂子拉到一边说,没提前给你打声招呼,怕你多想或再生事端;这是给你雇的羊倌,人咋样,牌儿够亮的吧?比姜文玉又如何?翠云又上下打量了刘喜好几眼,这哪像个放羊的呢!彭燕一眼便看出嫂子的疑惑,于是又做进一步介绍,特别是刘喜进去服刑那段历史,必须向嫂子讲清楚,也算是受过良好的道德与法律方面的教育呢;现在是光棍儿一个人,用着绝对得心应手,放心好了,更不会给您惹事。翠云吓了一跳,怎么,他是个劳改释放犯?我的妈呀……内心顿时有了抵触想法,因此又向刘喜瞥了好几眼:其实我雇的是羊倌,受再好的教育也没用。彭燕又紧跟上一句问,面试的第一关能过吧?能过就留下吧,明天就辞掉二靰鞡,让他上岗。翠云深深吸了口气,唉,那就让他先干几天看看吧,实在不中咱再想办法雇别人。彭燕说你可别挑三拣四瞎折腾了啊,为了找他我浪费多少电话费!你也让我省省心。随后把二人叫到一起,重新做了介绍,并拉着二人握了握手,最后强调,我的任务就算完成啦,有些事你俩慢慢了解吧啊,说完转身走了。

当她走到大门口回头一看时,刘喜连屋都没进,都开始推起独轮车帮助翠云干活了。彭燕分外高兴,历尽百般周折,也许嫂子的后半生就交给这个男人了!因此她笑眯眯骑车回家。满身泥土的林会正在院里收拾农机具,见妻子回来,于是淡淡地问,人呢?接到没有?彭燕说,接到了,直接送家去了。林会嘘了口气,别说,你还真赶上及时雨宋江了;二靰鞡家的地也种完了,你也把羊倌雇回来了,早几天雇回来他那地不就不用种了?想种他得花钱。彭燕说,不告诉你给他往后拖拖嘛,你咋还给他种了呢?林会说还咋拖?该种的都种了,就闪他自己,再拖就立夏了;人二靰鞡两口子够老实的了,起码多放了七八天羊,咱不能欺负老实人吧!

“怎么,两口子又老实了,不是他老婆半精不傻那时候了。”

“此一时彼一时么……哎?你别说,自从嫂子坐她那屁股,大饼子像是变好了,不像以前那么蛮横了,对二靰鞡也好了,更不像咱们所说的半精不傻。”

“少替她说话,那也拖拖他,不叫他给嫂子糟蹋那些羊羔子,咱可难低三下四给人白尽义务。”

“我倒想不给他种,可地凉光板儿人家不让!”

“又攮熊话。”

“你把羊倌往哪一撂就跑了,也没说给他们讲讲价?”

“还讲啥价?往年多少还多少,不信拿合同看看。”

“刘……那个刘喜一旦不干咋办?”

“你当刘喜像你这么傻呀。”

“你准把当媒人的事向他说了。”

“刚见面互相都不了解,能说吗?俩人一冲动穿了帮咋办?都互相了解了解、熟悉熟悉再说也不迟。我只是简单向二人介绍了各自的家庭状况和个人情况,他们还不知往那个方向奔?我估计这工夫嫂子快把屋子给他收拾好了,炕也快烧热了吧!”

“不还和大军住一个屋吗?”

“应当是厢房,天变暖了,烧烧炕也不冷。”

“成不成不说,你这事办得还挺地道呢,不像以前那么没水平了。”

“经验在不断总结探索嘛,我彭燕是谁。”

林会像是有许多话要问,但还是觉得不问的好,问多了妻子又该不愿意了。总之他的心既高兴又矛盾,嫂子一旦嫁了人,林家像是少了许多东西,死去的哥哥也将得不到安生啊……可这却是事实,不是谁想改就能改变的。彭燕的想法却与丈夫的恰恰相反,她很有成就感,除了高兴,她就想安心吃顿饱饭,然后躺下来睡个安稳觉,其余什么都不想。

管装管卸是管闲事的责任,必要的时候她还可以出面,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翠云呢,当然明白彭燕的意图。刘喜帮她干活,她便给他拾掇屋子,然后抱柴去烧炕。干完活的刘喜倚在门边静静地瞅着她。后来他终于憋不住了,说:“大姐,忙您的去吧,炕我自己烧就行,天变暖了,不用烧那么多。”

翠云瞥了他一眼:“我有那么老么?你管我叫大姐?”

“妹子……”

“别叫那么亲切好不好?”

“那我该咋称呼您?”

“叫东家。”

“东家是解放前穷人对地主老财的称呼,那么叫您不好……”

“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富人啊?出来打工也不说带套行李。”

“我家倒有一套,彭燕妹子打电话没让我带,说你家有行李……另外,我那行李二十来年没人动,耗子都绪窝啦……”

翠云咯咯笑了:“听话音你挺富有啊,耗子都盖人行李……”

“大姐……不不,东家,您可别寒碜我啦……”刘喜也笑了。

翠云又说,啥事她都给我做主,还我家有行李……我家的行李是丫头小子和我的……倒还有一套新的,十多年没人盖了,是我那口子临死时撇下的,他刚盖了两天就蹬腿了,我没舍得烧,你敢盖吗?刘喜说那怕啥,只要不脏就行。翠云说脏啥脏,褥单和被罩啥的,我都洗干净打包放起来的,你的前任姜文玉就怕我让他盖这套行李,你不怕就行。刘喜说,活人怕死人,傻狗撵飞群,一套行李有啥可怕的。

“土匪胚子……你家除了行李还有啥?”

“三间破瓦房,倒塌的破院墙,锅碗瓢盆,再就是墙窟窿里的耗子啦……嘿嘿,你想,我进去这么多年,老婆把门掐上把锁就抱着孩子走了,再好的屋子也扔得不成样子了。”

“家里再没别人了?”

“有两个姐姐,可她们离我远啊,能替我赡养父母我就非常知足了。”

“你真不争气……不是找老婆孩儿去了吗?见着面没?”

“没有。”

“这么说你是到我这混饭吃来了?”

“也是也不是,刚从里面出来,总得适应适应外面的环境、缓口气吧……大姐……噢不不……妹子……”

“叫东家。”

“噢……是是,东家,您要觉得我放羊不合适,我现在就走也中。”

“我没说不合适。我是觉得像你这五尺五的汉子,干点啥不行,非出来干这破活,比如搞基建,上矿山……甭看我养羊,我还最瞧不起放羊的,除非你像那个谁……那个姜啥……不然你一点出息都没有,得戳半辈子羊屁股。好了,自己烧吧,多烧点,炕扔时间长了,有点返潮,多添把火往外赶赶潮气,完事到正房把行李搬来。如果觉得这活可干就干,不可干就走人,我不勉强你。”

刘喜笑笑:“我啥苦没吃过?啥罪没受过?应当没问题吧!”

“我看也是,要饭吃还嫌乎凉?监狱可不是养爷的地方……我去做饭了啊,吃饭我喊你,下午你可以休息一下午,明天就上工吧。”

“是!东家!”刘喜啪地打了个立正。

翠云起身从他面前走过:“赶上从部队上规矩出来的人啦,还“是”,再“是”也是劳改释放犯……”

翠云嘟囔着去正房做饭,刘喜蹲在灶坑前烧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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