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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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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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十年的牢狱生活虽然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倒使刘喜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他每天都晚睡早起,什么起圈拎水洗衣服,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家里的活儿他全包了,不浪费每一分钟时间。实在没活儿干,才不得不回屋倚在行李上,看不知从哪废品堆里捡来的报刊杂志或听他从家里带来的破收音机,翠云的屋他连门边都不沾。只有翠云喊他吃饭时,他才拿起饭盆去趟正房,连菜带饭往盆里一扣,然后回他的厢房一吃就拉倒。完事从地下塑料桶里舀上一撇子水,漱漱口、涮涮盆,再用塑料袋一装放到窗台上,下顿接着用。

这习惯咋一接触挺好,只干活不烦人,还听话,像一架上满发条的挂钟、一具充足电的机器人,只要需要,他是不停的运转和劳作,比起破米糟糠的老姜可清闲多了。然而日子久了,翠云便受不了啦,继而心生恐惧和压抑,越看刘喜越不像个好人,越想越可怕,他可是劳改释放犯啊,别等她夜里睡着,他再……妈哟……翠云不敢往下想了,每天都提心吊胆,特别是夜里,说失眠就失眠,像是在刀尖上度日。

屈指一算,刘喜上工已半月有余,翠云的心也整整悬了近半个月,什么感情交流等一些事宜,全都抛在了脑后。这也正是林会两口子最关心的事。于是在一天晚饭后,两口子决定到嫂子家看看。看看给嫂子新雇这羊倌还行吧?二人处得咋样!可刚进大门,就见刘喜一人蹲在西厢房门口吃饭。两口子一愣,彭燕近前问:哟,大哥,你咋在这吃啊,嫂子没在家?刘喜抬头瞅了两口子一眼:在哪吃不一样?吃饱就中呗,习惯了……噢,东家在正房呢。

彭燕越发惊讶:“你说……什么什么?东家在正房?”

刘喜嘿嘿一笑:“是。”

“哟,啧啧……快瞧瞧,来不来剥削阶级那套都整出来了,我还以为……”

林会说妻子:“有点失望吧……来,兄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会,彭燕的男人,你正房的东家是我亲嫂子,我是她小叔子。”

“我叫刘喜。”

刘喜站起来同林会握了手。林会又说,怎么着大哥,吃完饭咱们到正房唠会嗑?刘喜说可以,等东家吃完饭吧。说完又蹲下接着吃那半截饭。

林会两口子进屋,翠云同样自己在桌前吃饭。彭燕开口便问,嫂子,这是咋回事?住宿把人搁到厢房也就罢了,吃饭咋还不让人上桌呢?翠云把筷子一撂,我倒要问问你了,你这是给我雇的什么人?上个碌碡也压不出个屁来,我该他的还是欠他的了?让上正房也不来,我还能讹上他不成?林会说,别吵吵别吵吵,让人听见不好,可能是刚来有点眼生吧,熟悉熟悉就好了,在哪还吃不了一顿饭。翠云又说,这都半个多月了,还不熟悉?当你是小青年相对相呢?当初你要有这自尊好面子,也不至于进监狱,在我这装什么装。林会赶忙阻拦,进监狱这话不能说,属于揭短,谁还不犯点错误。彭燕接着嫂子的话题道,就是,挺大个老爷们儿这样可不行,无论腼腆也好,耿直也罢,这样下去啥事也办不成,开心的钥匙就在这摆着你不用,早晚是要把自己忧郁出病来的。

“唉,可愁死我,你说你闹个劳改犯放在我身边,我是整天提心吊胆啊;吃饭往哪一蹲,说话也不大声,好像啥脾气也没有,我这火愣毛子脾气哪受得了这个,实在不行你再给我另雇一个吧,这人我实在不敢用,就算我求你们两口子还不行嘛。”翠云又说。

林会笑道,有那么可怕吗?彭燕给你雇的人,应当百分百放心才对,出了事让她给你兜着;再者说,只为给你雇羊倌,我们两口子都快成人贩子了。彭燕说,嫂子尽管放心,我都多方打听过了,刘喜的人品不坏。翠云说,那他咋那德兴呢?拉着个大长脸,挺大个个子往那一站,吓人啊……晚上睡觉我别两道门都不放心,生怕他闯进来给我拱了包儿,然后蹽杠子。

接下来是林会对嫂子的心理分析:那是你以前净和比你矮小的男人打交道了,突然来这么个高大男人觉得有些压抑;别急,习惯就好了;再者说,刘喜刚从监狱里出来,儿子没见着,老婆还嫁人了,回到家里要啥没啥,让你能高兴吗?这就是男人,要是你们女人兴许都得疯;还有,你不能凭想象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要看他的本质,刘喜真要如你想象的那样,来个二进宫,那他可真不可救药了。翠云问,那我该咋着?林会答,做好你的东家,其它什么都不用考虑,更别担心,以前怎么对待老姜,现在还怎么对待他。彭燕说,对对,嫂子,林会终于说了句人话,关键男人最怕哄了,你哄哄他。

林会骂:“他妈这老娘们儿,哄啥哄,我说哄来吗?这又不是你我……就这个时候,你就是找个电影明星来,也未必能使他高兴起来,他满脑子都是老婆孩子和家,还有这近二十年的铁窗生涯和屈辱,你得诱导他鼓起生活的勇气,慢慢让他从屈辱的阴影中走出来。”

彭燕说,那还不是哄吗?诱导和引诱差啥?还和我讲文明。嫂子,别怕,勇敢点,把握住机会,该出手时就出手,这男人不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打不到你性骚扰上去;我这就去找他,看看你俩的下步该怎么发展,和他唠透了,挑明了……也怪我俩来晚了一步……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你要缠住他,千万别放松,以后我俩会经常来。

“什么?你让我缠住他?”

“怎么,不行吗?为了追求幸福,必须得放下架子,这能矮你一块吗?”彭燕一挑眉梢。

“行行,快走你的吧!”翠云的脸一红。唉,真拿这两口子没办法!

彭燕向门外走去。

自然刘喜对翠云没有任何条件和想法,按老姜的一句话说,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儿,谁不想成家闹个人儿?就看翠云有啥要求了。但刘喜有言在先,他可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要啥没啥,要处就凭他这个人,不处就拉倒,这丝毫不影响他打工放羊。消息反馈给翠云,翠云骂,看老娘是块红的人多了去了,当你刘喜自己呢?还凭你这个人儿,可怪有自信的……墙上的画儿好看,能出大米呀?我就觉得吧,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怎么能让个劳改犯轻易捡老娘这块大便宜……事说到这为止,你们两口子甭管了,挺一段时间看吧。彭燕说,既然都有这意思,就应当奔这方向努力,嫂子你可不能太任性了,更不能给人家冷脸子或气受,比如生活起居要适当给予照顾,让他充分体会到咱女人的体贴与温暖,万不能再让人家蹲在厢房门口吃饭了,住宿也应当到正房来。翠云说,该你们两口子管的事你们管,不该管的你们别管,没事就走吧,别在这烦我了。

见嫂子下了逐客令,林会朝妻子丢了个眼神,两口子抽身走了。

无怪乎这是两个即强势又固执的人。林会两口子一走,二人依旧保持原来的状态,刚才的话等于没说;唉,毕竟不是那好奇冲动的年龄了;爱情是美好的,但表白起来总是那么困难!翠云是这样,刘喜何尝不是如此?

以致又过了两天,林会两口子再去嫂子家时,发现刘喜还蹲在厢房门口吃饭。彭燕一见就火了,上前夺过他吃了一半的饭盆,拉着袖口去了正房。恰巧翠云刚把饭菜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吃,见这两口子又来了,于是问,你们这是干啥?彭燕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到饭口上,我们两口子还没吃饭呢,就在你这凑乎一口吧。说着朝林会示意了下,三人坐到桌前。翠云说,想吃饭你俩倒是提前告诉一声或打个电话,我好准备准备,这就俩人的饭菜,也没做你们那份呀?林会说,那我们不管,啥方便你就弄啥呗,端个咸菜碟子我们也不挑拣,以后再补上不就完了嘛;其实饭不饭倒无所谓,关键要有酒。刘喜大哥来这么多天了,我也没倒出时间来陪陪,正好借这个机会闹两杯。

“你们两个该死的,我看是成心捣乱!”翠云说。

随后吩咐彭燕骑车到小卖部给她赊箱啤酒回来,账先记着,过后她去还,她在家掂对俩菜。彭燕去了,显然这两口子是吃饭来的,不过是触景生情、临时变卦而已。

彭燕的酒带回来了,翠云的菜也炒好了,四人坐到桌前,这是刘喜第一次到正房来吃饭。他颤抖着双手给每人满上酒,然后举杯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大伙共同干下。

撮合的话林会两口子一句没提,再提就多余了,新的话题是由刘喜引起的。二十年的铁窗生涯是他永远也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就想找人倾诉一下心中的郁闷和愤慨。于是他说,我辛辛苦苦五六年的积蓄,结果一分钱没剩,一宿就输光了……从那家出来,别人告诉我,那是三个职业赌徒,他上当了,被人给做了。你想,四个人赌钱,一个躺在床上看书,就他们三人赌,实际看书那人在操控遥控器,刘喜赌大的?色子一丢,保证是幺坑;他们赌大的,色子一丢,保证出暴点……如果凭运气,刘喜兴许还能咽得下这口气,问题是他们在合伙算计他。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现代科学竟然运用到赌博上!于是当晚他又翻墙去了那家,本意是想把那三个小子干残或是干死,哪成想那包和钱还在那放着,于是他改变了杀人报复的念头,只把钱拎着跑了,结果那仨小子报了案……

林会问,那仨人当时在干什么?刘喜说,满屋的酒气,都喝多了吧,在睡觉。林会说,不过你还算幸运,要当时你见不到那钱可就惨了,非出人命不可,兴许现在坐到这的就不是你了,而是别人……那三位以后咋着了?刘喜说,赌后犯,据说也被判了刑,他们万没想到钱是被我拿走的,要知是我,说啥也不去报这个案。说到这刘喜笑了笑,三个人一对半蠢货,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没想到把自己也搭进去;我当然更惨,赌博,盗窃,数额特别巨大,罪上加罪……我一直搞不明白,我的钱我拿回去,怎么就成了盗窃犯了呢……

林会说:“法律上的事太绕口,我也搞不太明白,可能是因为钱最初属于你,但你输给了别人就不是你的了,你在盗窃别人的财物;三人睡着,你顺手牵羊拿走了,一旦三人醒着你又该咋着?会不会明抢明夺?数额不在大小,而在于性质……”

“你就是只为这件事进的监狱?”翠云问。

“可不是吧,正赶到风口浪尖上,我就觉得冤枉。”刘喜又苦涩地笑了笑。

翠云说:“冤枉?让我说一点也不冤枉,看你长记性不?把你们一个个拉出去枪毙才好呢,法律还算开恩,给你留了条小命;若不是那几次钱一露面你得赶紧用手捂着,不然一挤咕眼儿,不是给你掏了就是给你抢了,现在谁还敢?甭说是这个社会,就是过去,也没听说好模好样的人抓起来就给扔进大狱的,你总是犯到那了。像我这老守田园种地养羊,你让公安局来抓我他也不来,问题我没犯到那……别提你那段‘光荣’历史好不好?”

刘喜又是苦涩地一笑:“东家说得对,您比我的法律意识强……这不林会兄弟问到这我才说,否则我也不好意思说……”

虽然没得到什么同情,但毕竟把埋在心底的秘密倒出来了,刘喜感到挺轻松,翠云也没什么顾虑了,这顿饭吃得挺有意义。彭燕干脆给二人下了最后通牒,还有什么没说开、需要了解的吗?没必要了吧!既如此,那就做好思想准备,择个良辰吉日你俩结婚吧,以免夜长梦多,我和林会给你们张罗,你俩什么都不用管,到时候掏钱就行了,等着听通知吧。

“什么什么,你让我俩结婚?”二人一时间愣住了,“这才哪到哪呀……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彭燕把脸一沉:“谁给你们开玩笑了,都撂下四十往五十数的人了,还想像小青年,搞一段马拉松式的恋情啊……你们有时间,我们两口子可没闲心陪你们扯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吧!”

没容二人反驳,彭燕便拍了板。

“结婚我没意见,可我一分钱也没有……”刘喜说。

“你没钱我嫂子有,只要有人就中,还用得着你花钱?”彭燕说。

“那可中……嘿嘿。”刘喜笑了。

翠云刚要张嘴说话,彭燕一拽丈夫的衣襟,二人起身走了。翠云叫喊着追到大门外,但没撵上。回来时刘喜已把饭桌收拾干净,然后去厢房睡觉。

翠云偷偷拨通了老姜的电话,告知他羊倌雇着了,你甭惦记,安心工作吧。老姜问人品咋样?叫什么名字?比我又如何?以前放过羊吗?干得了吗……

他始终关心翠云和她的羊,总之一大堆问号,差池一点都不行!

于是翠云便毫不保留地向他讲开了:此人名叫刘喜,彭燕给雇的,人品咋样还不知道,因为刚来;看牌子你当然没法比了,一米八的大个,黄白镜子,年龄恐怕要比你小两岁,至于以前放没放过羊、干了干不了、只能干一段时间看了……恐怕没干过,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劳改释放犯,也没听说哪个监狱养羊啊……

“什么什么?劳改释放犯?”显然那面的老姜惊呆了,“这林会两口子咋还一点好事都不干呢,先是撺掇孩子把我给撵了,回手又给你雇了个劳改释放犯,那你可得注意点,把钱藏好了,别让他半夜起邪心、把钱给你卷着跑了。”

“这还是彭燕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给我找到的呢,关键是不但给我放羊,还是给我找的老头。两口子在我这吃完晚饭刚走不大一会,让我俩马上结婚……”

“哦……哦……是嘛……你答应了?”

“不答应咋着?两口子好心好意,彭燕都要恼啦……过一段时间看吧……”

“那你更得注意……噢,我刚才的话等于没说,祝贺你们,挂了吧……”对方有些语无伦次。

在翠云的哀叹声中,双方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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