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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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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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到每年的腊月十几前后,正是老姜上下功的日子。这一天,翠云都备上酒菜,找来小叔一家子,看来年的价钱怎么讲究。谈妥后还要落到纸上,再顺便提一嘴逢年毕节老姜放假回家的事。通常情况下,林会从不参与任何决策性意见,碰上二人僵持不下时,他才出面搞个折中。其实他只起个证明人作用……

去年因为价钱的事二人闹了个半红脸,今年咋还没动静了呢?不但没喝上上下工酒,而且价格也没听二人再提,像是把他给忘了。林会就想弄个明白,他更惦记嫂子家这顿饭。去年是他安排的,嫂子今年收成好,即使不为她办事,轮也该轮到她了。于是他把这想法说给媳妇,彭燕说,横是今年人自己商量了,用不着咱了呗,不管闲事你犯瘾啊?林会说,关键她欠咱一顿饭,我得找回来,等闲着没事我溜达着去问问,用着咱就给她管管,用不着就拉倒,反正不能让俩人打起来。

“打起来?有那可能吗?”彭燕讥笑道。又提醒丈夫,“你去可是去,一定要提前打声招呼或给点动静啊,别碰上不该碰的事没法出屋。”

林会哼了声淡淡一笑算是回答,显然他没把妻子的话当回事。

冬腊月的北方,白天气温零下十几度是常有的事,到夜晚温度会更低。偏巧夜里又下了场小雪,天气越发变得寒冷。不知是因为羊在山上不愿吃草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晚上老姜便早早把羊赶回家。通过窗子林会把这些看得真切。在屋滞留一会儿后,他便下地出门,准备咬着老姜的脚后跟溜达着去嫂子家。彭燕追出去又叮嘱一遍:记住我的话,进院后提前给个动静啊。

“扯淡。”林会说。

老姜呢,把羊赶进院免不了要甩几声鞭响,然后扯开他那尖利的嗓门儿喊几声,翠云又准时出现在门口。帮老姜把羊赶进圈,二人相跟着进屋,翠云什么也没说便抻过枕头躺到炕上。由于气候变化无常,翠云得了场小感冒,看样子挺难受。老姜问,感冒还不好?翠云说没大事,你洗脸吃饭吧,饭在锅里呢,别等我。老姜说,实在不行找人输瓶液吧,别挺大差了。翠云说,一个感冒输啥液?吃几片药就好了,你烦不烦。见翠云有些心烦,老姜赶忙说,好好,咱不输液,咱吃药、吃药……药在哪呢?我给你拿。

“……刚吃过了……嗨嗨……你还想药死我呀……”

“你快好好休息,我不烦你,咋还这么娇惯呢,真是的……”

老姜去倒水洗脸。

“我是娇惯吗?病没长到你身上横你不难受;你今晚离我远点啊,让我好好歇歇,听见没?”翠云说。

老姜又赶忙答应,并说一会把那屋炕好好烧烧,再架着炉子,他回那屋睡。翠云说那屋又好几天没烧火了,墙上都挂霜了,你管它干啥?你让我自己死到这屋不管啊?

“行行,我不烧,还住这屋,你睡炕头,我睡炕稍,二赖子玩意……以前你也不这样啊……”老姜说。

“我不得病了吗?还提以前……你说我这感冒咋就不让你摊上呢,哪怕我上山替你放羊都行,浑身这个难受……”

“我断两根肋条也没像你这么虚惊,这冷天要让你上山靠上一天,更了不得了。”

“你那一命货的玩意,属骡子的,根本也不长病,我丫头小子都有啦……”

“中了,别挖苦我了。刚才帮我圈羊还好好的呢,怎么这么大会儿工夫又不行了呢?怎么个难受法?说说我听听。”

翠云说:“就浑身咆燥得慌,一会冷一会热,像是有汗出不来,一阵一阵的。”

“八成要好了,等我擦擦脸,你再吃两片药,药量非得达到饱和效果才好,然后再多喝点开水,发发汗。”

“许是那么回事?你擦点大宝啊,我又给你买了袋洗面奶,没了我再给你买。”翠云终于顺从了他。

老姜呲牙一笑。假如把男女双方各比作一本书,那么一个人从小到大可以弄通许多事情,学到很多知识,却永远也读不懂对方。只有生活在一起,相互包容和谦让、融为一体,才能读懂这一切,用当下最时髦的话说,那叫理解万岁。

老姜很快擦抹完毕,首先打开电视机,然后给翠云倒水吃药,又扯床被子给她盖上,翠云才算安顿下来。老姜坐在她身边,一面看电视,一面将两只小手捂在翠云的脑门儿上开始给她发汗,并嘟囔:确实有点烧,还烫手呢,实在不行还真得输瓶液体。翠云则幸福地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男人的这种抚慰。

赶巧的是,林会大咧咧走进院来。没经过融化和结冰的雪地柔软得像棉絮,踏上去连点动静也没有。妻子的叮嘱权当耳旁风,林会完全是以一种正常心态走进嫂子家大门的。进得正房到嫂子房间门口时,他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隔着玻璃他突然看见,老姜正用双手捂在嫂子的脑门儿上发汗,于是又忙不迭地退到屋外重新往回走,嘴里还高声嚷嚷着:甭看这点小轻雪,羊在山上也不吃东西,大哥早点圈羊就对了。同时为嫂子感到惋惜,就凭你屈就这么一个畏畏缩缩、五庚不全的人,也太低贱了!看来妻子的猜测和推断是正确的,一切既成事实啦!说话间推门进屋,老姜早已把手缩回,正坐在地间的椅子上看电视。

“兄弟快来。”老姜又赶忙站起。

“这不来了嘛……嫂子这是……”林会问。

翠云抬起头:“夜来后晌(昨晚)穿薄了,出去一趟没注意,回来就忽不啦抖落着了(突然感冒)呢?唉,这个难受啊……刚大哥又给我找了两片尔屁息(APC)吃上,说多喝点开水,发发汗就好,我都不知咋着好啦……”

林会笑笑:“看来真的烧糊涂了,一色的方言土语,谁能听得懂?挺大个人出去咋还不知多披件衣服呢,也犯不着抖落着啊,就你这身板膘满肉肥的,一般病是扳不倒的。”

“谁说不是呢;夜来后晌羊把圈门子拱开啦,我喊大哥就是不答应。我去敲他的房门吧?那呼噜打的,站在大街上都能听得见。我一寻思,快去个屁的,还不如我自己把活干了,于是就……”

老姜嘿嘿笑了。她怎么编,他就怎么顺杆儿爬吧!于是说:“昨天羊在山上不老实,我有点累,回来又多贪了半杯,睡死了。”

林会说:“我说呢……可能是气候不正吧,这茬感冒挺厉害呢,发烧不?发烧就给小先生打个电话,让他来给吊两瓶?”

翠云说:“没大事儿,输液比感冒还难受,这么冷的天,输凉更麻烦。”

林会说:“那倒也是,不过输液是治病,挺大劲就得费二遍事。”

“那也不输,我就从没因为感冒输过液。”

“那是因为你体质好,能挺过去,我家彭燕就不行,刚有点感觉就得找大夫打点滴,否则就大差,昨天吊了两瓶,今天这不局里忙,又开始工作啦。”

翠云说,你们那是金枝玉叶,我能比吗?比如大哥吧,来我这都五六年了,就今年掉沟和手术输几天液,平常我就没见他吃过一片儿药,苦命人都这样,还有满大街要饭的……

林会说,要饭那是条件不允许,其实他们也得病,只是没人理会;要不有些人出走以后,就不明不白死到外面了?咱不有这条件嘛。

“有也不输,我不能拿钱让人祸祸着玩儿……”

“我看你是心疼钱。”林会又笑了。

二人越说越来劲,最后翠云竟坐了起来。可能是刚吃过的两片药起了作用,只见她头上冒汗,精力倍增,整个人都缓过来了。她又讥笑林会道,好福都让有钱人享了,好罪也都让有钱人受了,其实感冒就这么简单,说它是病它是病,说它不是病它又不是病,一汗解百毒,听谁说因为感冒动手术的……大哥还愣着干啥?往上端饭咱俩吃饭吧?

林会羡慕地瞅着嫂子:这家伙,两片儿‘尔屁息’比灵丹妙药都好使,那就别下地了,就让大哥把饭端到炕上,你俩就在炕上吃吧!

老姜去端饭。

翠云又问林会,你来有事啊?林会说,可不吧,这都过去五六天了,每年这个时候,你俩的事早谈妥了,小合同也签了,今年怎么个讲究法?咋还没动静呢,别到时候只为这点破事吵吵起来就不好看了。翠云说,噢,你是为这事来的啊,等孩子们放假吧,电话早就打过去了,合同还是由霞子起草,等她放寒假就带回来,如果大哥没意见,明年的合同还按今年的去履行,反正我是没意见。

老姜轻轻摇了摇头,你没意见我可有意见呢。

翠云说,看是吧?我就知道他出尔反尔,那就到时候再说……还是林会你惦记我这顿饭?林会说又扯没用的,我到哪还吃不起一顿饭;我的意思是简单在家起草一份就得了呗,还非得等孩子。翠云说,在家可不行,我得要打印的,起码正规些,譬如甲方乙方证明人,一式三份都签字画押,条条款款、清清楚楚,手写那玩意我没相中,到时候都来,咱们吃顿团圆饭,今年我管。

老姜插话道,你嫂子的意思是,啥事娘儿俩一商量就算妥,至于我这份商不商量没啥必要。打印的材料就等于砍板钉钉了,谁都更改不了。

翠云白了老姜一眼。

林会说,那是你俩的事,我就管不了那么多啦,这样倒还省事啦哈……至于团圆饭,我看就免了吧,你甭请我,请我也不来,我也不请你,到时候我请请俩孩子就中了,今年夏天俩孩子没少给我们家二军子补了课,二军子老有进步了,都当上学习委员了……把属于我的那份合同给我就中了。

翠云问:“你这啥意思,咋还我请你也不来呢?”

“不来,您也甭问啥意思;噢,嫂子的感冒刚好,大哥可别感冒啊,你要感冒这羊可没人放了啊。”

林会说完,起身往外走。到屋门口,又回过头问:听我家彭燕回去说,怎么这大冷的天嫂子还不知给大哥烧炕生炉子呢,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替用人干点活还能矮你一块咋地?他没出门,而是直奔老姜的卧室。

翠云放下碗筷随后跟过去。

久不住人的空房子温度是比较低的,林会只觉得寒气袭人,起码要在零度以下,和厢房的温度差不多,地下洗衣盆里的一点剩水已冻成冰块了。他又顺手摸摸墙壁和炕,炕是扎骨的凉,墙壁果然挂了薄薄的一层霜,这更证明了妻子的判断!于是他又回头批评嫂子道,你看这炕还冰手呢,墙也挂霜了,就和多少日子没烧火似的……你这么对待大哥可不对,付苦加受罪,是典型的剥削阶级做法,工钱再克扣着,和过去的恶霸地主有啥两样?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你说什么?”翠云惊呆了。

出了老姜屋,林会刚要抬脚往外走,不知什么时候,老姜抱着一抱柴火急急忙忙闯进门,看样子要烧炕,二人碰了个对面。于是林会又对老姜说,大哥得学会照顾自己啊,我嫂子不给你烧你自己烧,别心疼柴火,多烧点。你这么大把年纪,别等睡坏身子就麻烦了。老姜说,这都是吃完饭以后的活儿,炉子我基本不生。

“那炕呢?”林会又突然问,“还是去年腊月做豆腐的炕吧!”

老姜愣怔了。

“不生火可不行啊,假如你俩都像我家彭燕,日出而坐,夜半而归,局里太忙也中……可你们一个上山、一个成天在家里待着,除了这个家也没啥业余爱好,总也倒出烧炕的时间来了,挺大两个人非得让人说着?咋就不自觉呢!”

“你说什么?不自觉?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呗?”翠云终于纳过闷来,并试探着开始反击了,“不烧就不烧呗?不烧就这么睡!实在不行就睡我屋,炕头一个炕稍一个,中间隔个小枕头,没啥大不了的!有啥想法还方便了……其实人就那么回事,有这层皮裹着像个人,没这层皮裹着都不如个畜生,畜生还有时有晌、分个季节呢,人啥时候分过季节?林会你说,彭燕你俩结婚十几年到底分开过几回?到我这指手画脚装文明,你还差着,你是真心关心羊倌吗?”

“嫂子你这才是……说啥呢?我又没说什么……”

“你不就那意思吗?看你进屋木木洋洋那样,团圆饭也不吃了,啥意思也不让问……请俩孩子也中,现在老师给孩子补课都按小时计算,我不要一百,我要八十,两个孩子给二军子补了半个多月的课,你该给多少?咱俩合适算算吧!”

“你这不胡搅蛮缠嘛……”

“还我胡搅蛮缠,你看你们两口子,这个来,那个走,整天就和抓贼似的,能不能光明正大点?大哥就在这,要不你给想个办法让我们离远点,谁家雇羊倌不住自己家,上你家住你愿意啊?要不你上点心,给我雇个女的,我把大哥给辞了。”

“别说了中不?我真没别的意思……”

“还没别的意思……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现在有些人就这样,大哥在厢房住,什么话都没有,正房和厢房就差这么几步,话马上就多,你这不闲的吗?就算我把大哥安排到大门外,晚上放进院来关上大门也一样,该干还是干,该不干还是不干。别以为你林会光着脑袋挺轻松,赌局里什么人都有,备不住早就有人给你准备好绿帽子了,全仗燕儿不是那种人……还不是吗?”

“你说我这多不多余,本来是想问问你俩下年签合同的事,关心人家烧不烧炕干啥玩意呢……行了,我啥也不说,我走,我腿勤,我欠骂……”林会捶着脑袋向外走去。

“哎哎?别走啊,把羊倌也领上,你家房子宽绰,省得你们两口子成天往我这跑……羊倌呢?又死哪去了?见着吵架的就躲,可恐怕打起来嘣身上血……”翠云一回头,老姜突然不见了。

不知什么时候,老姜又溜出去抱回一抱柴火来。翠云问你又抱柴火干啥?老姜说,天冷多烧点。翠云说甭烧了,先吃饭,完事到林会他们家去住!

老姜说:“快拉倒吧,别闹了,咋还得理不饶人呢。”

“你就是把炕烧红了,人家该咋猜还咋猜,该说啥还说啥,唯一的办法就是住他们家放心。”

这时林会已走到大门口,他突然回过头道:“你雇的羊倌,凭啥住我家,你那么多钱,咋不说给我搬几箱啤酒送去呢。”

翠云用手一指:“钱是我汗珠子掉地下摔八掰儿干出来的,你想喝啤酒,回家洗洗肠子吧你……另外我的钱是攒着供儿子上大学、买房买车娶媳妇儿用的,你算老几啊……请你吃团圆饭你不吃,今后这事你想都甭想,再敢到我门口刮旋风,看我不削断你的腿!”

林会也毫不示弱:“我也告诉你,你想给我断这条道?门儿都没有,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看你还看我侄子侄女呢;要看你,八抬大轿你也甭想请动我……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常拿不是当理说,稀得搭理你……我、我……”

林会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气得嘴唇直哆嗦,终于在门口消失了。

翠云又回头对烧炕的老姜说,这炕还烧吗?干脆别烧了,晚上还住我那屋,看谁敢不让。

老姜说,赌气归赌气,还是烧烧吧,柴火都抱回来了,俩孩子也快放假了,驱驱寒气……另外林会两口子是二皮脸,属耗子的,撂下爪就忘,说不上哪工夫又来了。

翠云想了想,觉得老姜说得有道理,那就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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