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魏 第77章 桐

作者:不改其乐也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31 01:5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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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当效仲尼之诛少正卯事。”

恭恭敬敬地对崔祎行了一礼,荀思说道,口称‘殿下’。

“此之谓‘君子之诛’;虽杀之可也。”

崔祎面色如水,看向众人。

作为文臣总掾的长史荀思喊打喊杀,总领兵事的司马羊盏却一副宽袍大袖做派,不解说道;

“王上,仆尝闻昔者陈琳作绍讨汉魏之孝武檄。”

“而即至孝武破绍,乃赦其罪。”

“徐纥虽寒,确有学才,不妨千金而市马,王何不效其例哉?”

汉魏;东汉末年至曹魏这段时间的特定称呼。

《绍讨汉魏之孝武檄》即陈琳之《为袁绍檄豫州》,是为尊者讳也。

孝武;因操其人多有仁孝而爱民之举,且念其为名门贵胄之后,兼之其尝优容崔氏先祖,故此魏乃易其谥,一为避太祖,一为使世人不忘其出身,并讴其孝行者也。

崔祎对这分歧并不奇怪,无非是对方没能看出这里面的内涵罢了。

暂时能看出来的,也只有自己和荀思了。

他虽然如同枯坐家中,无端被人蹴了一足,却也不于面上表露出来。

只是心中,已经为徐纥画上了死亡的标签。

无非是对方怎么死,能够将自己名望的损失降低到极点而已。

当下,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此事我已悉知,明日府中照常宴客。”

.......

次日。

本来许多接受戎事的计划被打乱,推迟,王府朱门照常而开。

此时已改名为清河王府的府邸,依旧宾客如云,王府外的马车几乎排得水泄不通,让许多人只能远远避开。

前两日政变刚过去,大家还没从之前的动荡中缓过神来,城外愈发紧迫的消息似乎也被他们抛诸脑后。

其实,这也不完全怪他们,毕竟他们手上没有兵权,又无法归省回家,只能继续做平常所做的事。

打仗的事,他们想操心也没那个能力,顶多试探一下崔祎的口风。

他们此来主要是为了向崔祎道贺,毕竟前日的朝会,能亲自向崔祎道贺的人只是少数。

且昨日一整日,崔祎都不在自己的王府,而是留在宫中与少数几人商讨机要事宜。

今天才总算打开府门迎接客人。

负责接待的众人从早忙到中午,崔祎高坐于中堂之上,宴请诸多宾客,席位一直排到堂外,且相距十分紧凑,由此可见崔祎表面上的受欢迎程度。

席间,除了恭祝之词,众人都把一些事情藏在心底......

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开口。

就在这时,大家都吃起面前的菜肴,巡了几轮酒,却突然有人感觉到气氛一阵异常。

众人转头向主位看去,只见端坐在主位上的清河王崔祎,竟然做欲泣状。

有豆粒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有的溅落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有的则落入他的杯盏中,泛起阵阵轻轻的涟漪。

众人不由纷纷侧目。

那些位置靠后、地位稍低的人瞧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向前排的人打听,消息就这样口口相传开来。

大家心中满是疑惑,清河王崔祎身为今日的主人,不管洛邑中风传如何,本应是接受众人道喜的,却做出这般姿态.....

那些心思较为阴暗的人,本就名义上是来向崔祎祝贺,实则暗中试探情况,企图传播流言蜚语,此刻不禁暗自思忖:

莫不是被那檄文给骂哭了?

太可怜了吧?

还是承担了过重的责任,心中害怕了?

传闻中他可是能在马上冲锋陷阵的人物,如今这般表现,实在太过软弱,果真是生于深宫、长在妇人之手的亲王,终究难当大任。

就在这时,主位上的崔祎缓缓开口:

“昔年时,我尝与诸兄弟一同在内苑的华林园中,景阳山上游玩。”

“景阳山上有一双生梧桐,枝繁叶茂,可遮风而避雨。”

“我诸兄弟尝以此梧桐树荫为华盖,于下休憩。”

“然而前日我奉诏而入宫,再攀景阳山时,却见那对双生梧桐,其中一株已被天火击中,化为飞灰;另一株虽还伫立,却也焦黑不堪,只堪伐作木材。”

“我触景生情,才有此番感慨。”

说罢,崔祎以袖掩面,悲伤愈发深沉。

众人面面相觑,都明白他话里有话,于是纷纷正襟危坐,等着崔祎继续说下去。

坐席靠后的人听不清崔祎所言,一时间茫然无措。

而最前方的人,包括崔祎的心腹荀思、羊盏、杜规、柳染等人,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大王究竟在盘算什么,只能静静坐在一旁,等待下文。

只见崔祎渐渐止住抽泣,缓缓放下衣袖,脸色微微泛红,目光仍有些朦胧,但还是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刚才心中有感,故而成诗一首,愿与诸位细听。”

众人闻言,无不侧目,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清河王的才学。

原本喧闹的中堂瞬间鸦雀无声,那些之前还放浪形骸、任由酒液打湿胸前衣襟的风流名士,此刻也都端坐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刚刚哭泣过的崔祎,期待着他吟诗。

崔祎缓缓开口;

少年音色清亮,将自己昨夜仿作乐府的诗篇徐徐念来,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抵人心。

“景阳山上梧,连理共扶疏。”

“春携承甘雨,冬同栖雪乌。”

“影茂丹墀寂,枝繁紫阙孤。”

“最恨惊雷至,不教俱荣枯。”

他每念一句,便目光低垂,顾盼之间,似在追忆往事,愈发显得神伤,令众人无不心中折服。

纵有一二觉他虚伪之人,却也因此诗句联想己身,虽为朝官,却不免远别乡梓,俱都做黯然销魂色。

当听到最后一句“最恨惊雷至,不教俱荣枯”时,更有不少自诩风流名士之人脸色大变。

此华章,堪为传世名篇矣。

而众都知道他这是在以物喻人,深情实感,令闻者无不动容,乃发惊世之叹。

他们知之,在如今的情势下,这句诗从这位少年亲王口中吟出,必将成为传世佳作。

其影响力恐怕会随着崔祎的名声而不可限量。

然而崔祎并未停下,只是低叹一声,双手拢在胸前,缓缓继续吟诵道;

“东株斫为俑,西株焚作尘。”

“灵前执之涕,唯惭对亡椿。”

“西极无上法,转业托莲生。”

“剜我心肝肺,再塑一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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