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阴符竹书
第7章 阴符竹书
刘欣摇头道:“让他们等着也不好。何况,也没啥事,别担心啊!”
“诺!”董贤低着头,嘟着嘴,小声道:“最近一提到夏贺良他们,您就会心悸!”
刘歆道:“恩?是吗?”
董贤道:“臣已发现好几次了!”、
“哎!”刘欣扣着董贤的手叹息道,“朕在想,是不是朕又做错了。改元更好号过去一月有余了,冀徐的旱情并没有缓解,朕也寝疾如故,竟毫无嘉应。”
董贤道:“君上怎是错了呢?不过检验真伪而已,其道若伪,三难同会必也是无稽之谈,岂不是好事吗?”
刘欣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董贤安慰着:“君上莫要多虑了,君上无误!”
刘欣却道:“贤啊,朕有时在想,天帝在干什么呢?是不是顾不上朕了?”
董贤道:“这怎么会呢?”
刘欣叹气道:“哎,朕又征召了些方术士,恢复了过去曾废弃的七百多所诸位神祠庙,并派遣了侍祠使者,朕想着,孝元皇帝时,罢诸祠庙之后,元帝曾梦见神灵谴责他,也许确实不该罢除这些祠庙,孝成皇帝驾崩之后,太皇太后尊重孔光等人的建议,恢复南北郊祭祀,罢除了甘泉寺畴和汾阴后土祠,可是恢复南北郊祭祀并无嘉应,也许还是应当恢复甘泉寺畴和汾阴后土祠,毕竟那还是孝武皇帝定下来的,花费大就大吧!”
董贤道:“君上如此挚诚,神明一定能知晓的,您就不要再忧心了。祭祀的事情与大臣们商议一下禀告太皇太后就好,不管怎么改,她都会打印的。”
刘欣“恩”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夏贺良等人也奇怪为何改元更号毫无反应,来来回回地找找刘欣说各种可能性,上回是,上上回是,这回是,下回也是,他们提出的可能性越多,群臣的反对声音就越激越烈。连窦友也时常听见隗嚣叹息着:“皇帝依《太平经》改更元,念群邪腾跃,妖言近上,男色惑主,忧甚痛甚,悲不能言,不言不言。”
八月的一次早朝之上,群臣列班,谒者道:“有事早禀,无事退朝!”却见骑都尉李寻出列奏道:“丞相朱博、御史大夫赵玄临延登受策,有大声如钟鸣,殿中郎吏者皆闻,此《洪范》所谓鼓妖者,师法以为人君不聪,为众所惑,空名得进,则有无形,不知所从生。其传曰岁月日之中,则正卿受之。时宜退丞相、御史以应天变。然虽不退,将自蒙其咎。”
陛上的刘欣脸色发青,却未发作。此时国师夏贺良却闪出列班启奏道:“列位臣工不知天地之大终,罔顾刘姓天命已衰,贫道昨夜观天象,东南现莹惑之星,臣以为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寻辅佐之。”
早已忍耐不住的刘欣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大发雷霆怒吼着:“够了!尔等实则欲窥伺三公之位矣!”
“非也!非也!”夏贺良狠狠叩头道:“微臣自知有微词于丞相几近死矣,然言之,乃实如此也!”
“实如此也?”刘欣叱道,“更号三月,百弊如旧,尔等复欲妄变政事,非毁重臣,自取其位,反道惑众,实如此也!”
“陛下!臣所习之道明明昭昭,久无效应,乃臣所学不精,非道之过也!我等也绝无窥伺三公之位之野心。还请陛下明鉴!”
“反道惑众,奸态穷竞!”刘欣冷笑着,“勿复多言!来人啊,将他拖下去!”
二名郎卫奔上殿来,将夏贺良拖拽着往殿外拉去。夏贺良兀自还在求饶:“陛下!微臣毫无野心!还请陛下明鉴……”
刘欣毫不动摇,下令道:“夏贺良、李寻、解光即日革职查办!押入大牢连夜审讯!”
众郎卫摘下李寻、解光冠冕,扯掉两人官袍,倒拖着两人往殿外拽着,两人的求饶声传来:“陛下!冤枉……”
可皇帝再也不会理会这等呼声了,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瞪着夏贺良,看着他被倒拖出宣室殿,才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君上,歇会吧!”刘欣嗅到一阵兰香,是董贤俯身过来,轻声地说,那声音微颤,像一把石子惊动了湖中的波心。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差到了极点,侧过头去,不让董贤瞧见。随后刘欣轻声对董贤道:“没事了,贤,你先下去歇会儿吧!”
董贤道:“君上,我……”
刘欣道:“你先下去!”
董贤还欲说:“君上……”
刘欣命令:“下去!”
董贤只得委屈地应允着:“诺!”
长街街口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踏破寂静,大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光禄大夫毛莫如。毛莫如,西汉太山人,字少路。从琅琊鲁伯受《易》,擅刑断,卒其奸,官至常山太守,后任光禄大夫。片刻之间,骑队已经来到了一座道观门口,匾额上,三个墨色的篆字:青霄观。众人跳下马来,毛莫如先低声吩咐带来的军士们,将这道观团团围住。铺排已定,才一挥手,一名都尉奔上前攥紧拳头将门砸得“咚咚”直响。还没等有人来开门,毛莫如“啪”的一甩马鞭,麾下众人会意,一起上前将大门撞开。毛莫如负手走了进去,身后的军士蜂拥跟上,院里寂无人声,庭院窄小,左右各种植了一株低矮古松,中间一座铜香炉,只孤零零地燃了一炷香。天净无风,一缕细烟笔直向上。殿宇比寻常民宅略高阔一些,壁板红漆早已昏暗剥落,檐顶上生满青苔。殿门敞开着,里头却十分幽暗,只隐约可见神像。毛莫如轻步走了进去,左右查看了下,并没有人,便穿过后门,来到后庭。迎面一座小殿,匾额上书“玉清殿”。
又轻步走进玉清殿,迎面便见长生大帝神像。供桌上摆了一碟面果子,点着一炷香,里头却仍无人影。他又穿过后门,众军士跟在他身后。眼前是一座小院,小院一侧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叫声,他寻声过去,发现一个长木架上摆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两只白鸽,两只鸽子见有外人来,警惕地朝他看看,便在笼里走了几步,又发出“咯咯”叫声。毛莫如寻思夏贺良在此养着白鸽却是为何,莫非是用来传递讯息的,他让军士将鸽笼提上带走。
小院里有一座小屋,屋子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屋里有些暗。他快步走了进去,军士们取来火折点亮了屋中的油灯,屋里亮堂了起来。所有的东西都码放得整整齐齐,似乎夏贺良今日来上早朝前,用清水擦拭了家具。“从容赴死”,毛莫如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想必能泄露的东西,都已经销毁了。能留下的,只有连他都未曾注意过的细节了。毛莫如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房间里掠过,最终停在了墙边的书架子上。上面摆着一卷卷竹简,是诸子百家的著作。《尚书》、《五蠹》、《礼记》、《战国策》……毛莫如的目光在《道德经》那排竹简上停了下来。这几卷竹简的颜色,似乎比其他的要深一些。他走上去,拿起一卷下来,仔细端详着竹简上的细绳。绳子上折叠的印迹似乎毕竟多一些,有的地方已毛糙了,那是因为经常翻阅的缘故。
夏贺良是方仙道的道宗,经常翻阅《道德经》,也说的过去。他拿起竹简,走到案几旁,坐下身来。案几通体被漆成皂色,右手的一小块地方泛着微微的白亮,像是褪过色了。他注意到案几上置着一个瓦碟,里面盛着清水,但屋中却没有水缸之类的东西。毛莫如思忖片刻后,将手指伸入瓦碟中,蘸了些清水在案几上随意涂抹了几下,手指掠过案面,触感要比其他地方更为光滑。间谍传递讯息,通常以阴符的方式。阴符分为两种,一种是数字,另一种是一套符号,每个符号各对应着一个文字,以便解读。从《道德经》的摩擦程度、案几的陈年水渍及后院里的那个鸽笼来看,夏贺良使用的应该是前者,《道德经》就是母本。
毛莫如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光禄大夫平当令他来查索夏贺良所居的青霄观,而御史大夫赵玄的麾下侍御史的公人正赶往骑都尉李寻住处,司隶校尉解光的住所则由廷尉府查索,负责审讯此案的三司正好分别查索三人住所,以期找到他们的罪证。不过除了明面上的查索,阳乡侯朱博还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诱导夏贺良构陷博山侯孔仁也参与了此案,以期坐实其污名,让他永远地退出朝堂,再也无法东山再起,进而来威胁朱博。一阵微风吹过,窗口响起一阵清脆之声,原来是一只由几片竹串成的风铃。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快竹片之上,竹制的风铃挂在窗口,会慢慢变黄,可这枚风铃的竹片却颜色深浅不一,似乎并不是同时挂上去的。他走到风铃跟前,取了下来,用手指捻着竹片,指尖能感觉到细微的凹凸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