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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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端午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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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未央宫,乃汉高祖七年由丞相萧何亲自监督建造的,坐落在长安地势最高的龙首原上。帝国庞大的龙首在这里,俯瞰帝国的各个角落,并随时准备向胆敢冒犯他威严的四夷倾斜出最凛冽的怒火。然自宣帝以降,居住在龙首里的帝国主人,已经许久没有雷霆之威了,取而代之的是儒生的雍容和礼制。好在龙的身躯犹然庞大,边塞外的利爪犹然锋利,仍未堕了大汉的声威。时至如今,未央宫里的主人名义上仍然姓刘,可实际的掌管者早在数十年前乃至更早,就换成了一拨拨姓王的权臣:王凤(王政君的大哥)、王商(王政君的五哥)、王音(王政君堂弟)、王根(王政君的六哥)、王莽(王政君侄子)相继位居三公。可现在的权臣却变成了一位才二十多岁男子高安侯董贤!

董贤,是云中侯董恭的儿子,几年前就担任太子舍人,后来哀帝即位,就迁为郎官,被哀帝看中,获得宠幸后,先加封为驸马都尉侍中,后被封为关内侯,加封食邑二千户。凭借男宠的身份封侯,又追加食邑,古今以来还是第一例!董贤父亲董恭被任命为少府,赐爵关内侯,董贤岳父被封为将作大匠,董贤弟弟被封为执金吾,董贤妹妹被拜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孝哀皇帝对董贤的赏赐没有底线,国之重宝、武库兵器、毫不吝惜地送进董氏家门,甚至提前在自己的陵墓旁为董贤营造墓地,规格比照帝王。董贤家的权势飞速蹿升,很快便超过了四大外戚(王氏、傅氏、丁氏、卫氏),成为了朝廷里的第一豪门。

孝哀皇帝刘欣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欲改变汉末以来豪强兼并之乱局,而力推限田限奴的新政,却遭连年遇灾害、粮食歉收、租税减少,国库不盈,又先遇大司马师丹昏聩,再遇大司空朱博竭力谏废止,又有其母傅太后从中作梗,及至建平二年(前5年)二月,被迫彻底废止新政,又策免了支持新政的大司马傅喜,改由母舅丁明为大司马。心情低落的皇帝刘欣,又一直因痿痹之旧疾喝着太医的姜药,头蒙蒙地晕,整日恍恍惚惚的。突然他想起了一人,灵灵清水眼,莹莹白玉肌,就像一束光,就是那个驸马都尉侍中站在了宣室殿前。刘欣问:“是侍中董贤吗?”

眼前男子,闻声举眸,霎时跪拜:“是微臣,回禀陛下!”

“爱卿快平身!”刘欣疾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一双明澈的双眸在他眼前轻轻抬起,这世上竟然怎么还有这么干净的眼睛呢?他的心里像是传来啪嗒一声,像是一处碎了,又像是一处开了,这样一个人,还在这世上陪着他。二十岁的刘欣与十八岁的董贤,无话不说,有时也不用多说,静静地陪伴着就好。刘欣忽然觉得混乱而又漫长的日子里,终于有了一束简简单单的明媚,使得这日子也值得期待。

三月,刘欣改任朱博为御史大夫。四月,又策免大司徒孔光,任朱博为丞相,赵玄为御史大夫。依丞相朱博所言,去定陶恭皇后之号,尊恭皇太后为帝太后,称永信宫;恭皇后曰帝太后,称中安宫,立恭皇庙于京师,大赦天下。遣新都侯王莽、平阿侯王仁回封国,复封王商中子王邑为成都侯,加封曲阳侯王立二千户。

五月五日乃是端午节,整个长安城里热气腾腾,家家户户都在煮粽子,箬竹叶混着糯米的清香中人欲醉,大大小小的门头都挂上了菖蒲、艾叶,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窦融带着弟妹来好友隗嚣家做客,其实此行表面上是做客,实则为其弟窦友、窦士谋个未来,想走走门道令两人拜入名儒光禄大夫龚胜门下。扶风窦氏原本乃是凉州众豪族之一,凉州豪族有陇西辛氏、敦煌曹氏、武威段氏、安定梁氏、北地傅氏等,自窦皇后之后,家道中落,人丁凋零,至元始年间,仅余扶风窦况、武威姑臧窦融二脉。窦友,字公卿,武威姑臧人,其高祖父任张掖太守,堂祖父当过护羌校尉,自幼父母双亡,和兄长窦融、妹妹窦静一起相依为命,窦士,字少卿,扶风人氏,乃窦融之堂弟。

隗嚣家里置备着上好的五花肉,窦友一大早去买了粽子和雄黄酒,窦融做红烧肉的手艺极佳,就在窦友住的厢房里用红泥小火炉把肉煨得滚烂,窦融、窦友、窦士三人正围着矮几饮酒吃肉剥着粽子,闹得热火朝天。关着的门却传来扣扣的敲击声,三人以为是隗嚣来了,见房间里乱得不成样子,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闹得人仰马翻。窦士正夹着老大一块肥肉往嘴里送,急切间一口吞下,塞住喉咙眼儿落不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好一阵收拾,才稍微像个人住的地方了,窦友才去打开房门。原以为是会见到房主隗嚣的那张长方脸,不曾想窦静却站在门外,巧笑嫣然,见房间里三人皆在,她悄悄地把一件物事藏进了袖口之中。

“哎呀!静妹,昨晚睡得好吗?”窦友伸出手摆了个“请”字,窦融、窦士则从窦友背后窜出来,一颗颗脑袋争先恐后地往前拱,一个赛一个得热情。

窦士也献起了殷勤:“来来来,静妹这边坐。哎!公卿也太不检点了,这房间乱得跟猪窝似的,未免太唐突了静妹……”

窦友一头的黑线,埋怨地看向窦士,道:“喂!太过分了吧!某个吃得最多的家伙,对,说的就是你!”

窦士却朝着窦友挤了挤眼,挖苦道:“对!对!周公,咱们该走了,让他们兄妹俩多说说悄悄话!”

窦静粉脸一红,她当然知晓窦士在打趣呢?窦融闻言看了眼二弟,起身朝门口走去,窦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往窦静袖子瞧了瞧:“哎,好像今日也是女儿节,不知道静妹给谁做了香囊呢?”

窦静的脸蛋更红了些,就像熟透的苹果一般,藏在她袖口里的香囊,突然间像火炭一般烫手起来。窦友从瓦罐里夹了块红烧肉,飞快地向前一送,塞入窦士的嘴里:“少卿,少说话多吃肉才对得起你自己哦!”

“哇喔!大事不好,公卿这是要杀人灭口!”窦士被烫得哇哇直叫,一溜烟地跑出屋去。窦友存心逗逗清纯可人的静妹,一边收拾着酒肉、炉子等杂物,一边道:“静妹,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晚啊?早已日上三竿了,这比隗嚣家的土狗还睡得多呢?”

窦静闻言有点窘,内心极其想去敲窦友的脑袋,可手心里只有枚小小的香囊,若是用它去砸二哥,非但砸不疼,还有些舍不得这亲手做的香囊!汉时端午节又称为女儿节,姑娘少妇们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出嫁女子各归宁省亲,未出阁的闺女们则动手绣香囊,装上艾叶菖蒲雄黄等药物,赠予兄弟姊妹,以诸般药物可以驱除五毒蛇虫,有保平安求吉祥之意。

窦静捏着小粉拳,恨恨地瞪了窦友一眼,则才将香囊递了出去:“诺,端午节都要带母亲或姐妹缝制的香囊,这是我亲手缝了这个就送给你了!”

莹白如玉的小手展开,掌心是一只极小巧的香囊,甚是可爱。只不过香囊上绣着的图案却不怎么清晰,窦友诧异道:“咦!这是一对鸭子呢?还是母鸡呢?”

窦静听二哥如此说,她小嘴翘了起来:“是!是仙鹤,祝你展翅高飞的意思!讨厌啦!不许笑!”

奈何窦友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窦静又羞又急,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见窦友嗅了嗅香囊,说道:“虽绣得不太好,但二哥喜欢!瞧,香味与我的静妹一模一样。”

窦静白了一眼窦友,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正经!没有一点作二哥的样子!你好好学学大哥的沉稳。”

“不过,以后不要再给二哥做香囊了,看看,手被针扎破了吧?”窦友珍重地将香囊贴身藏入怀里,又伸手抓住窦静的小手,害的她惊慌地抬起头来,与二哥双目对视。窦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会心疼你的!”

“咚咚咚!”此时叩门声再一次响起来。窦静就像只受惊的小鹿,被窦友握着的小手飞快地缩了回来,只觉得胸口像揣了只砰砰乱跳地小兔儿,慌慌乱乱的。

“少卿你皮又痒痒了?”窦友走过去打开门,居然不是窦士,却见隗嚣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外。本来他听说窦融、窦士都在窦友房中饮酒,开门之后却只见窦友与窦静待在一块,他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掩饰了情绪,笑容满面地朝窦友拱手道:“公卿,你们难得来一次京师,今天正逢端午佳节,江面上有龙舟大赛,咱们一块儿去看龙舟,中午已订在福满楼吃顿便饭,算是愚兄给你们接风洗尘。静儿,你也一起去哦,龙舟赛很热闹的,河堤之上还有吹糖人、耍猴戏、爬天杆,诸般杂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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