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想逃,却被周若木用扁担拦了回来。
“别急别急,把话说清楚。”周若木道,“能吐人言就赶紧说,要不然一棍子下去,你就和没启灵智的同胞一样了。”
“道士……”黄鼠狼的喉咙一鼓一收,和人说话的方式并不一样,“我落到你手里了。想怎么处置我,随你的便吧。”
“那这话就说回来了——你刚才想着放我一命,天道有轮回。现在考虑放你一命,也不是没可能。”
黄鼠狼眼睛一亮。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问你几个问题。”周若木说,“你修了多少年,才修到口吐人言这一阶段?”
“动物妖修想要化形,就必须要有机缘。”黄鼠狼道,“我误打误撞吃了株百年灵芝,启了灵智。足足修了二百二十年,才到今天这一地步。”
二百二十年,那很有阅历了!
周若木心头一喜,赶紧问道:
“你知道妙法仙道是什么东西、又该怎么解吗?”
“原来你还不是一般的癫子。”黄鼠狼的绿珠子似的眼睛轱辘一转,“……道士,好话赖话都说在前头——你已经没救了。”
“哈?”
“它只缠人,而且缠上一定会死人。”黄鼠狼道,“百年了,我活得也算久,就没见过被它缠上还能有多少活头的。”
“你是不是在骗我?”周若木突发性狐疑地问道。
“骗你?费那力气干什么?反正你迟早要死,这时候骗你一把,有什么好处给我?”
“你确定说的是妙法仙道么?别活太久记糊涂了。”
“你自己感觉一下:性子慢慢变得乖离,和原来的自己有所不同?本来应该沉住气的场景,却越来越暴躁,情难自抑,甚至出手?是不是疑心周围的人都想害你?”
周若木不吱声,只是抿紧了嘴唇。
全说中了!
“问完了?那让我走。”
“慢着。放你走,徐家三兄弟的仇你肯定还是想要来报的。”
周若木说,
“我知道劝说你放下仇恨是不可能的。你肯定会想:连亲人的血仇都报不了,那不是白修了二百年么?”
“既然你晓得,为什么你还拦我?”
“这点世道你都不懂,那我劝你不要修成人形比较好。”
周若木摇了摇头,
“兽类饮露水、食芝草;等变成了人,只要活着一天就要花钱。一分钱难倒多少英雄汉!今天晚上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就是为了从徐家兄弟手里拿银子。”
“……本来以为你这毛头小子要讲什么大道理,没想到你还怪实诚的。”
黄鼠狼提出交易,
“既然这样,我也给你好处——我把我的修为给你,你放我走。就当是买了条命。”
“修为怎么给?”
“我们动物百灵想要修成人形,第一步要先修言。直到结出喉轮丹,才算完成第一步。”
黄鼠狼说,
“我把百年修成的喉轮丹给你。这样我既没有力量回来害人,你又得了好处。怎么样?”
“我要你说话的丹干什么?我本来就会说人话。”
“这喉轮丹,我们用着是说人话;你服下去,就能和百兽沟通。”黄鼠狼开始反刍,“当然,我的道行还不够精进,这才被你打败。所以那些奇珍异兽,就别想用这个丹来交流了。”
“成交。”
“呼、呼——呼呕!”
黄鼠狼吐了一颗带螺旋纹路的丹来,飘散着浓浓的酸气。
自从它吐掉喉轮丹,眼睛里的高光逐渐暗淡;脸上表情也变得非常僵硬,不像是个人了。
周若木捡起丹,信守承诺。提起扁担,放了它一条生路。
黄大仙功力一散,义庄的人这才发现内堂后边的动静。
后来,人们在义庄外头的街上找到了徐家老二徐强。
发现他的时候,身子已经被冻得冰冷僵硬,万幸还有半口气在。连忙带进屋里煎汤灌服,才从鬼门关拉回来。
再直到天亮,义庄租给徐家的灵堂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至少在这一代,他们惹上的孽缘暂告一段落。
“谢谢哟!道长!谢谢你哟!”徐高紧紧捏着周若木的手,上下摆动,把他纤细的手臂像跳绳那样甩。“要不是你,咱这兄弟都得陪老头子下去了!”
“人不可貌相!还好那时候我喝了酒,没想那么多。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死里逃生,徐壮也乐呵呵的。“道长,千万别介意啊。哈哈……”
徐家兄弟都已经结婚成家,这次一出手,周若木直接变成了三家的恩人。由他们三家子一大群人围着,浩浩荡荡地向客栈进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迎亲的队伍嘞!
这还不够。要不是还在徐老猎户丧事期间,他们真恨不得雇个轿子,一路放着鞭炮护送恩人回去。
瘤子脸和麻子脸师兄挂着深深的黑眼圈,站在客栈门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师弟被像宝一样捧着归来。
昨夜等了半天,他们也没等到周若木回房睡觉。一问才知道师弟跟着个大汉跑出去了。怕他出什么乱子,两人挑着灯笼找了大半夜。
这会儿前脚刚回客栈,后脚转头就看见师弟“大胜归来”的模样,把两人都看愣住了。
“小二!开几坛好酒!快,利索点!”
徐壮进门就忙着张罗,把几张大方桌子拼在一起,
“上菜,有什么上什么!快些!”
大清早就这么闹腾,搞得住客栈里的所有人都下来看。很快就把这小小一家客栈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徐高徐壮把周若木强硬地按在板凳上,面前放上三个海碗倒满。兄弟三人分别端着一碗,向周若木敬了,一口干完。
“恩人,知道那些恭维的话你不爱听——咱也不读书、不识字,说也说不来。硬说,你肯定也听不乐意。”
徐壮用没受伤的手擦掉胡须上的残酒,
“那就让钱老爷替咱说话吧——恩人,您觉得什么价格合适?”
周若木寻思道,师兄师姐一大群人在京畿住着,一天就要开销一两银子多;而自己按照楚大夫的吩咐,怎么样也得观察个十天半个月吧?
再加上把剑用断了一把,要重铸,也得要银子。
“二十五两。”周若木道,“如何?”
“一家二十五两,还是……”徐壮赔着小心,问道。
“总共二十五两。”
“那就不算是事了!”徐家三兄弟松了口气。
要是周若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狮子大开口,他们也只能硬接下来。
报酬谈妥,酒菜也都上来了。
瘤子脸和麻子脸师兄本来想训斥周若木几句,结果也被稀里糊涂地摁到了座位上,跟着一起吃喝起来。
待众人酒足饭饱。周若木明明没喝酒,却忽然感觉一阵抽离感从身上泛起。
要回现实世界去了吗?
“师兄。”周若木站起来,向一旁的刘师兄吱声道:“你帮我应付一下。”
说完,他就以一夜未眠和不胜酒力为借口,独自回了客房。
躺在床上,周若木心头不禁一阵烦闷。
他有点不想回到现实去。
在这里,他有同门的照应,过得比外边舒服多了。
不用周旋在一帮和自己没有真情实意的人当中,也不用顾虑自己身为大逆之体,随时有人起歹意、要被捉去当人炉的危险。
“唉……”
周若木往枕头上一靠,昏然睡去。
……
金光刺眼,周若木睁开眼睛。
原以为自己会身处荒郊野岭,抑或是云澜郡的大街上。
可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地平静……
这就是自己睡前所处的客栈房间。
自己没回到现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