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布衣之侠
第14章 布衣之侠
白粪堆已经寒了,不仅是胆。
王诚给他做了个微创,然后真的把那肾脏从脂肪与黏膜之中给挤了出来。
君子当诚嘛。
不过,这白粪堆却不能说是王诚所杀的,准确说来,早在自己刚刚把手指伸入他腹腔的那一刻,白粪堆就吓死了。
面色惨白,不过尸体都这样,不出小半个时辰,就会变得蜡黄,然后就完全进入猎奇的范围内了。
既然是吓死的,自然不能说杀机从王诚手上而起。
因此,他来到这方世界虽然已经有好多日子了,仍然是一条人命也未犯。
反正王诚自己是认得,至于阎王爷认不认,到时候有的是时机给他解释。
他放下白粪堆染着脂黄的碎肉,望着那只还算白皙的手,神情肃穆。
本来是打算从那位原氏贵公子入手,逐步接近这济西城里的高层的,结果才刚一接触,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遭。
也不能说是麻烦吧,杀白粪堆,还是有意义的。
他眼神离开唯一还存在肉色的手,转向那间被他堵住门窗的屋子,嚷一句:
“几位姑娘,白粪堆死了。”
……
翌日,一张木桌,坐着两个人。
自然就是王诚和原代。
“原公子。”
原代自上次看见王诚的犀利后,不说念念不忘是不可能的,他也向王诚一拱手,敬他道:“尔德兄。”
“原公子,您是济西的义士,理应我尊敬您。”王诚逐渐将话题拖入,“只可惜,你追求游侠的高节,却又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侠义。”
王诚对原代的认知一直很统一,这个人,既是他所厌恶的那种大家纨绔子弟,同时却又真正的好慕着游侠的风尚。
要不然,他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招募什么客卿,一点名声传遍整个济西了。
连那白粪堆都只是把他当个蠢大户宰,不可谓没有一点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在里面。
若只是一个想要争夺权力的世家子,那仅靠王诚所建立的武艺高强的形象,是端不起他这样的公子之逑的。
换而言之,王诚很清楚,原代是既想依靠游侠的能力踵事增华,又是在真正的追求着那些名声。
君子好青史,天大的道理嘛。
王诚在城中影踪着原代一行人时,心中不止一次的想起另一个著名的游侠儿。
碰巧的是,原涉以扶危救难尚气重节而闻名,既是和这原代差不多同时代,又更是本家。
王诚衷心希望只是巧合。
原代听他此话,来了些精神:“尔德兄何出此言?”
“在下虽不才,但也沉湎于游侠之举,已近十年矣,望尔德兄指点一二。”
“原公子可曾听闻那人故事。”
“谁?”原代暗道一声不妙。
“郭解。”王诚双目如炬,吐出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在立志要做游侠儿的人眼里,具有空前的魔力。就连太史公都是如此。
他写一整本游侠刺客列传,恐怕也就是为了郭解这一个人而已。
至于原涉,虽然也是闻名于大汉的游侠儿,但是就是借王诚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因为鬼知道现今王莽胜了赤眉绿林,历史是个什么发展。
先前的原巨先,可是自王莽覆败之后做了刘玄的手下,这处地方王莽未败,原涉的名字他就更不敢报。
“郭解大士的名讳,我自是尊敬的…”原代还想争辩一二。
“非也,原公子,你是不知这侠义两字的重要性罢了。公子可曾听闻过,薛国市义的故事?”
“不怕尔德兄笑话,我自少时便崇游侠风尚,读董子家的圣贤书少。”
原代倒是也没藏掖个什么,豪气宽落的便承认了。
王诚却举棋不定,因为据他所知,这个故事虽说应当广为人知,但是最先的时候,是记载于一个人的一本书。
刘向,《战国策》!
这可以说是一个在王诚的主线任务里面,和刘秀与斩蛇剑一样重要的人。
当世大儒,和董仲舒与王莽截然不同的谷梁派夫子!
这也是个和王莽犯冲的存在,不在正史里,王诚也不敢妄而言之。
“我曾听闻,过去齐国时有位公子孟尝君,他手下眷养了三千门客,堪称当世绝代风华。”
“原公子真从未听说过,这孟尝君和他手下冯谖的故事?”
原代还以为他在铺垫些什么东西,于是坦言道:“这孟尝君三千门客的故事我听闻过许多,不过具体到哪一位便自知不能了,愿闻其详。”
王诚轻敲牙齿,面露难色。看来这位当世大儒的故事,还得从更多人的话语中捕风捉影,靠面前这个近乎是文盲的纨绔不行。
“既是那位义士的客卿,想必才举不俗。”
王诚客套几句,发现这人居然真的对故事一概不知,才慢慢勾起嘴角。
狡兔三窟的道理,确实得多听。
不然就入套了。
……
“总而言之,冯谖从薛地归来,分毫未拿。他自谓是给孟尝君买回了道义,原公子知道道义是如何?”
“道义……”原代直视着王诚的眼睛,“受尔德兄点醒,我已是明白道义的举足轻重了。”
王诚一见他想脱钩,忙直言道:“不,道义并不像是原公子所想的那么简单。”
“夫道义者,孟尝君回薛地,百姓夹道欢迎,他被霸国罢相,却皮肉无缺,这是道义的功效。”
“然而仅是无性命之虞吗?平原君善待自荐的毛遂,孟尝君善待无好的冯谖,这二者都为主公尽毕生功力,这是道义的统络。”
原代听到这里,面色逐渐凝实。
王诚继续道:“原公子再看这薛国市义的故事,冯谖为孟尝君取回了道义,孟尝君是何许人也。”
“齐国王族,田氏者文。”
“当年孟尝君的先祖,田氏一族何以代齐?何以代齐?!这正是田氏昔年用的方法,夫道义者,御人之物,御国之物也。”
王诚狡黠的一笑:“原公子,您懂了些吗?”
话已至此,原代如何还能够不明白。
王诚终于抛出了他为原代特制的饵料。
冯谖的道义是不是这个并不重要,道义有他更深刻的内涵,王诚却只取一瓢饮。只要能把这原代引向他该去的方向,不管是道义还是天命的名头,他都但借无妨。
“尔德兄,尔德兄的意思是,是……”原代已经被他这一番话震得头皮发麻,经络悚立。
“正是如此,若是原公子欲成就大事业,怎能无了道义?然而,我见公子已经道义尽失也。”
“怎的?怎的?”原代的话语激动起来,此刻的王诚在他眼里,已是运筹在千里之外的神人也不为过。
“原公子虽是高风亮节,然而门下有那白粪堆一众人,怎能不让百姓寒心?!公子岂能不知,那白屠户在济西城中是出名的混账,这厮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怙势凌弱之事多如牛毛!百姓真乃苦不堪言,原公子怎会不知?”
“这,这……”原代心中紧张起来。
那白粪堆做的什么事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混账居然还能与他的“道义”有关。
“那日,在下在白粪堆家中,发现四五个女眷,身上都伤痕累累。有甚者,被铁链绑了,双目尽失,再也不能复原。这样的畜牲东西,原公子都重而任之。有这样的人在公子的门下,原公子您又怎能取到道义呢?”
“以我之见,公子当驱逐门下劣迹斑斑的客卿,把那些人都充进牢狱,才能重有恢复游侠大义的道理。”
“对,尔德兄真是点醒在下,我苦矣!”原代起身,大怒地吼道:“来人!来人!”
“往那白粪堆家里,给我把他抓来。”
“休劳公子费心了,那屠户我已杀了。公子当是更多的注意其他门客才是。”王诚在他身边,淡然的道。
好似在讲一件再不寻常的事情。
原代愕然的望向王诚,好一会儿他才张嘴道:“做的对,尔德兄做得对,您为济西城中除此獠,在下要敬您一礼。”
王诚面容肃穆,他望向原代,心里只想到:
“呵呵,你以为你就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