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陪葬
福兮祸所伏,在子午祭坛上,少年幸算是提前体味到这句话的。他无法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周公姬旦说假话,他和周公的记忆是一致,曾经与周公一起出生入死,从朝歌一路逃回来,历经了千辛万苦与生离死别,记忆如同刀劈斧砍一般坚定不移。
可是,到了这个浑圆的山谷里,他们共同所经历的一切,突然就像是一场谎言一般。大巫师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他看到她几次看着自己,如同打量一个陌生人。他像周公一样,对自己的一切经历也充满了深深的怀疑。
周公突然宣布说:“我命不久矣!既然兰芳公是假的,这是个假的牧羊之童,既然不是文王的义子,就让他做我的殉葬吧!”
听了父亲的话,鲁侯伯禽一挥手,士兵们就将少年幸给抓了起来。众人皆是惊恐。周公执政以后,禁令以活人殉葬。此举大安天下之心。殷商人嗜血嗜杀,不恤俘奴之命,是人所公知的。周公的新政,是革除陋习,天下称快。立政者却犯自己之政,谁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提出要用幸做殉葬。
周公的话一出口,老剑客安胃和苏丁都在寻思该怎么去救少年幸。就在此时,突然有两个身着黑衣的士兵冲上前去,从周公亲兵手中夺下了少年幸,且一左一右夹着他。
少年幸吃了一吓,左右一看,知道其中一个蒙着面的士兵就是进入山谷时,趁乱劫持了自己车驾的那个人,另一个就不知道怎么趁乱混进来的了。他们二人在少年幸的怀中一探,竟然取出了天子姬诵赠送给兰芳公的“率命天子”的矛头和短佩刀。
他们一人手持一把武器,在周公亲兵当中左右砍杀,虽然没有伤及任何人,也制造了一场很大的混乱。
“有刺客!有刺客”姬君陈猛一推父亲,把周公贴在“龙骨”之上,高声叫道,“追杀我父亲的刺客现身了!”
众多士兵就蜂拥到周公周围去保护他。然而,这俩人的目标正好相反,他们挟持着少年幸往祭坛下跑去,速度极其飞快,就像是飞一般,不断地跳落高高台阶、趟过浅浅的溪水。
眼看着三人就要跑到青铜阵列之中了,周公的亲兵们纷纷扯开工引箭,准备射击他们。安胃和苏丁想要出手相救,周公也惊呼出来:“不要射箭,不要射箭!”
可惜,都已经来不及了。飞箭如飞蝗一般在夜空中蜂拥向三人。一时间,众人皆悄寂,只等三人中箭的惨叫。这时候,一声惊雷,从天顶之上射下了一道霹雳的光网,笼罩了三人。所有箭头都被那炫丽斑斓的光网所吞噬,重叠交错着发出“噼里叭啦”的响声,接着一簇一簇的绿光闪烁,耀眼夺目。那是青铜的箭簇遭遇雷击在瞬间融化所致。
众人皆目瞪口呆,只有周公推开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士兵和儿子们,敞开胸怀哈哈大笑。他挥舞着手中的倚天剑,对太史公姬逸说:“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就是雷震子,我们确实一起出生入死过!”
姬逸啐了一口,说:“电闪雷鸣,是上天的警示!姬旦,你独断朝纲,残害手足,还不幡然悔悟。就算你是一轮太阳,你何时灭亡,我要与你同归于尽!你擅自在子午城中铸造宇阵,搅乱天运,不亡更待何时!”
周公狠狠地用剑削掉他的一块头发,说:“你睁开眼看看,幸王子,那就是文王的义子,雷震子!你看到了吗,那九天之上隐藏着他的护佑之力!我们一同经历生死,若非幸王子神力相佑,我早死几十年了,哪里还能跟你在此议论是非。你睁眼看看,这个雷电之瀑,这就是我对你们这些愚夫谎言的回答!”
雷电闪退之后,软绵无力地残箭像稻草一样落了下来。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挥舞着矛头和刀驱赶这些带着烧焦羽毛的竹木杆子。
周公在高台之上指挥麾下众军人,说:“不许再射。那两个黑衣人才是真正的刺客,众军合围,救出兰芳公!”
士兵们连忙收了箭簇,从半山腰下滑下来,分入八个门涌入小小圆圆的子午城中,把两个黑衣人和少年幸都包围在了青铜之阵当中。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士兵们举着连绵的火把,喊杀声如雷,如同临战大敌。
神智迷狂、老迈的崇侯虎突然被这连天的喊杀声一震,脸上露出的巨大的欣喜之色说:“听,快听!殷商潜伏的十五万大军起事了,周人的末日就到了,哈哈,姬旦,姬旦,出来与我决战吧,与我决战!”
这时候,太史姬逸突然说:“崇侯虎,姬旦现在就站在你身旁,赶快杀了他!”
他的这句话说的声音并不大,但神智迷乱的崇侯虎居然听清楚了。他使出最大力道来,挣脱了士兵的阻隔,准确无误地扑向了周公姬旦。姬旦猝不及防,本能地挺起宝剑一挡。混乱之中,崇侯虎虽然准确地掐住了姬旦的脖子,但他的身体已经被倚天剑给洞穿了。在他背后,几个士兵用短剑刺杀他。
姬旦吃了一惊,从崇侯虎身上慢慢抽出自己的剑。崇侯虎捏着他脖子的手很软,被周公砍断的青铜锁链缠在他的膀臂上,也限制了他的发力。崇侯虎吐着气,说出最后的话:
“姬鲜,姬鲜,我能看到你了,不错,的确就是你!我在丰城的牢里没有杀死你,你在殷商起十五万大兵策应我——我们两清了!”
说完这句话,崇侯虎那曾经魁梧的身体便坍塌了下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迷狂的老者,成为了第一个替周公殉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