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遗诏
雷电忽闪之中,周公举着火把仔细地照着大巫师和太史公的脸,说:“父亲临终前,我就陪在他身边,他对二哥武王所说的话,我一字一句没有漏听,那便是《文王保训》,何时他说了这句话?”
太史公姬逸说:“因为,那是他唤三王子管叔到他身边亲口说的,武王可证,召公可证,朝中诸公都可证明。我就是那个记录作册的人。你说管叔造反,管叔何尝不是行文王之遗诏,起兵节制你的狼子野心呢?周公,或许,你和殷商之间的牧野大战结束了,但是你和文王牧野大战并没有结束。嫡长子继承大统,乃是大周立国之根本,兄死弟未必及。武王有后,你处心积虑杀死了管叔,也不能保证你就是王者!”
“好个嫡长子继位!”周公冷笑三声,转身对大巫师说:“大巫师,你何以也知晓我父王的遗诏?依靠着这雷电,我才恍惚记起来了,自己曾与巫师在殷商宗庙之端说过的那些话,你说你是我父王的女弟子。现在,我已经无从判断我的记忆是不是真实可信的了。你不止是我父亲的女弟子那么简单,你还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大巫师说:“从我放弃白鹿之原的故土,追随文王求天下之大道起,就要面对巫师家族衰弱不断地命运。王者将拥有一切,血统将高于一切,天意被抛弃在一旁,上帝板板,惩戒万民。所有占卦的人,都坚信天命与天启,我只信,地命与地意。文王演周易,我写阴书,地之书。我如何不知道文王的遗言,因为我才是一个真正的梦师,可以在梦中进入别样的世界,与文王沟通,而你,只不过是有一些错觉和幻象罢了!”
与太史的话相比大巫师的话,对周公的震动更大、更有震撼性。他忽然受了启示,知道自己不用再和太史纠缠下去了,他有点颓唐地说:
“好吧,原来是父亲要杀我,惩罚我杀了三哥,那么,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不错,太史公,谢谢你告诉我你所见证的真相。我应该用这把倚天剑自裁——你所说的一切或许都是真的,你所做的一切,可未必是为了我大周……”
雷电在青铜的阵列之上交织成了一张七彩斑斓的网,周公看着那雷电,转眼瞧着癫狂之中的崇侯虎,说:“无论是我去救三哥、还是三哥被俘,真相只有一个!最可靠的见证者,乃是崇侯虎,可惜他神智全失。与我同行的门客安胃,拦截我的有苏国剑客苏丁,你们能告诉我真相么?”
安胃冷静地说:“我与周公当年的确为营救三王子而奔赴朝歌,我们的头人安危因此得以有安国的诸侯封地!”
苏丁说:“我遭遇周公当年,是奉纣王之命护送两位公子出朝歌的。我记得车队里所保护的,的确是令兄!”
周公狐疑的目光从安胃脸上转移到苏丁脸上,他想追问得更仔细一点,但最终还是到此为止了。他说:“好吧,众人都这么说,看来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人言可畏啊,或许大家眼中之姬旦,绝非为天下之安定、吃尽千辛万苦之姬旦……是是非非谁能说,这么算了吧。”
说完这番话,周公举起手中的倚天铁剑,横在颈前,仔细端详。陪在他身边的二儿子姬陈以为他真的要自裁,慌忙上前抱着周公说:“父亲不可!”
周公一推姬陈,说:“蠢小子,你父亲怎会轻生死!纵然天下人负我,我亦矢志不渝。大巫师,既然你为太史公作证,我父王的确有遗诏要杀我,那我也不多问了。马上,我就放你们走,只是临走之前,我有一个小小请求!”
“什么请求?”大巫师问。
“你自称写过一部阴书的《易经》,可否示我一阅?”
大巫师低头不答,说:“文王之易,求天道,寻求天下兴亡、治世太平之道,是极阳;我之所谓阴书,无非求神问鬼、奇门遁甲、入梦出梦,兵书诡计,极阴之道……十分不足一观!”
“好吧,那!”周公说,“将两位剑客和大巫师送出这子午城吧!”
“那么,这个小牧羊娃呢?”安胃问,“我们可以把他从这里带走吗?”
“不必了,不管他是谁,或者我有没有救过他,他都被封为大周朝的兰芳公了。兰芳封叔的美传,已经传遍天下,我是不会让他跟你们走的!”周公平静地说。
安胃和苏丁都显得十分失望,暗中决定劫持少年幸和周公。他们各自的武器都被截留在了“地门”口。周公的人马已经控制了整个子午城,他们决定徒手一搏。
周公说:“你们都讲了你们所见证的故事,可是我一个也不信。三哥是我亲自率军杀死的,这是我的大过错,父亲冥冥之中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就算天子和宗室想凭借这个遗诏来杀我,我也无所惧,一切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既然这个兰芳公,的确是假的,是我错误的记忆所致,不如让他随我一起,在最后的残年中,一同守在这子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