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大周天子
二十一、虚惊
敌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那艘大战舰真是令人吃惊地庞大,目测应该长达70米,宽15米,排水量至少3000吨以上。它快速地航行着,还发出怪兽一般的轰鸣。这样恐怖的战舰,倘若开炮来摧毁“乐土号”显然效率比荷兰人的炮舰要高得多,简直是小菜一碟。
阿幸翁对船长说:“我们很多时候走不通的时候,还是要相信天命的,若天命让兰芳国绝,你也无可奈何。不违天命……唉,四个字,说来容易,做来很难啊……”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全船的人此刻都静默无声,他们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了,只有在各自的战斗岗位上等待着,一分钟一分钟地熬过去,等待那艘大船的靠近。
事实上,阿幸翁在兰芳国自己赞助的科学实验室——星斗居之中,已经接触过蒸汽船的相关资料了。通晓英、法、德等国文字的星斗居青年才俊,常常根据泊来的一鳞半爪的信息,能够迅速掌握西方列强的各种新发现与新技术,甚至超前于他们的。遗憾的是,因为兰芳国国小力薄,没有太多的财富用于这些科学实验,往往很多美好的创想都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在船上航行的日子里,阿幸翁除了给孩子们讲述漫长的旅程之外,脑子一直考虑的事情是,兰芳共和国怎么也会这样悲壮地灭亡了。长期以来,一些主张在全国制造、推广蒸汽设备的方案,往往在勋议院得到勋议士广泛的支持,然而在民议院却得不到民议士们的赞同。
兰芳国的勋议院很像一个精英的元老院,在兰芳国内,并不按人口比例分配,而以推国中功勋为主,一届议士一百人,绝不多,绝不少。遇事,提出议案,百人表决,比例一清二楚。每一个入院的将成为勋议士的兰芳之民,都必须能罗列出十桩老勋议士们认可的为国为民的大功,方可获得表决入院的资格。
勋议院提出的各种方案,被整理成“议事奏折”,交由魁兰宫——也就是民帝宫的三监博士票拟成议案,发民议院众民议士讨论。与勋议院不同的是,民议院之民议士在兰芳各郡乡按人口分配。勋议士有薪水,而民议士则无常薪。凡是入阁成为勋议士之前,必须担任过一届民议士,其中三十名的勋议士还必须兼任政府内阁官员。凡是由勋议院起奏、民帝准奏、三监票拟,交付民议院票决后所定的议案,那便是全国通行之法。
当然,民议院毕竟是国中诸权之源,自然也可独立提出动议。但民动议必须由勋议院初拟成奏折。自然,勋院元老们会对民议院的动议,享有初步的知情权和参谋权。
勋、民两院,就如同架在兰芳国最高权力支持点——民帝宫之上的一对天平,互相理智地平衡着,维系兰芳国的稳定。
然而,它们之间并非没有裂痕。一般而言,勋议院的动议偏于远见和战略决策,专业,精确,深谋远虑;而民议院的动议偏于实用,偏于就事论事。这是精英与民众之间的差别。诸如像是否大举引进蒸汽机这样的动议还不能算是孤例,在兰芳国一个致命的国策问题上,两院一百年都没有达成一项共识——正是这个问题,在阿幸翁看来,是导致了兰芳国痛失于荷兰人之手的致命原因……
什么样的国家才是理想之国?没有争论、层次分明的好人之国,还是充满争执的能人之国?
在祭坛上,当年的那个少年幸听到周公和太史公的争执;在地中海里那艘海盗的船上,也听到过柏拉图先生的侃侃而谈。自己终于获得大周天子所分封的兰芳国土之时,却并没有能够做得比个性阴阳难测的义兄姬旦做得更好。
一切都是天命啊,阿幸翁深深感叹。就在他深思着、怀念着那个已经飘逝的兰芳国的时候,他听到身边的船长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呼叫:“仙翁啊,您说得对,不违天命啊,好像天命真的在眷顾我们!”
他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着那艘敌舰,似乎看到了别样的信息。
“怎么了,船长,难道,那只是一艘荷兰人的商船么?”阿幸翁很好奇地问。船长就把望远镜交给他自己去看。
阿幸翁用望远镜仔细看了那艘敌船,然后也禁不住脸露了喜色,说:“的确,的确,天不亡我兰芳!都是我们眼拙,没看得仔细!”
那艘战舰已经很近了,可以在“乐土号”上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全貌,尤其是那杆主桅上高高飘扬的旗帜,红白蓝三色呈纵向排列。不仅如此,在那个旗帜的正中央,还有一个顶着皇冠的雄鹰图案。阿幸翁认出来了,那其实是法兰西第二帝国的旗帜。
显然,这次的虚张完全是误会造成的!是眺望的水手看错了——由于过度的警戒,他看到了红白蓝三色旗帜就以为是荷兰的旗帜。两国的旗帜的确很像,然而,荷兰人的旗帜红白蓝是横向排列的,法国人却是纵向的。那其实是一艘法国的军舰。
此刻的法国,正处于法兰西第二帝国时期。几年之前,也就是1851年的12月2日,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总统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也就是打遍欧洲的科西嘉人拿破仑·波拿巴皇帝的侄子,发动了一次政变,加强总统权力,削弱议会的立法权。第二年,元老院颁布法令建议恢复帝制,随即举行公民投票,大多数怀念老拿破仑荣光的法国人都赞成重建法兰西帝国。12月2日,法兰西共和国就此宣布恢复帝国,波拿巴加冕,成为法兰西的皇帝,被人们称拿破仑三世。
兰芳国人与法国人打过不少交道,并彼此没有什么过节,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法国人的殖民地在印度支那半岛,柬埔寨老挝和越南。兰芳国控扼着马六甲东端的要道,掌控着法国人通往印度支那的必经之路。因此,法国人也不愿意与兰芳国人过意不去。
荷兰人则不同。他们视整个婆罗洲巴达维亚为自己十七世纪最资深的殖民地,后来英国人趁乱与他们进行了争夺,让他们吃亏不少。间隔了一个世纪,有人居然趁着英荷的相争,在这里不声不响地建立起一个百年的共和国——更令他们眼红不已,兰芳国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蓄意灭亡兰芳国是他们策划了几十年的阴谋。
好在是法国人的战舰,彼此无冤无仇,正常航行相遇,应该不会有什么摩擦。船长责备了眺望水手的粗心,通知全船解除警戒,以正常的航行姿态与法国人迎面相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