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熊心
公元前208年,距离大秦帝国一统天下的前221年,已经过去了13年了,西周王朝、东周王朝的春秋与战国早都已经化为历史的尘烟。甚至,那位一吞宇内、合并八荒,度同制、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的秦始皇嬴政,也已经去世了两年了。秦二世赢胡亥在宰相李斯、郎中令赵高的扶持下,逼死了哥哥赢扶苏,即位为君。东土世界里,暴秦引发动乱,很快又四起。去年,在大泽乡,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首发其难,天下六国遗民群起而从。秦军再度东出函谷,不是夺天下,而是要守天下,以强大暴力平息此起彼伏的起义。
这股大乱的巨浪,也冲击到了江南会稽郡地界。一个叫做项梁的前楚国贵族,在侄子项羽的辅助下,杀死了会稽郡守殷通,在吴中地界起兵反秦。一时间,故去的吴越及楚国境内的江东子弟纷纷被动员起来,合九千精锐,加入到了项梁军队里,渡江北上击秦。
这是六月一日的上午,会稽郡内浩渺太湖边一处草滩地上,两个约莫都是十五岁的放羊少年为各自的羊群争湖滩的草地也打了一架。最终,竟然是矮瘦一点的孩子,当着双方羊群的面,把更高个的孩子轻松地扳倒在地。
那高个子的孩子不得不服气看起来矮瘦文弱小孩的力大,笑呵呵地要跟他结拜兄弟。他说:“听你的口音,是从关中来的吧,难怪你们秦人灭掉了我大楚国,你的力气可真大。你应该去跟我们会稽郡第一猛士项籍去比比勇。”
那个瘦弱少年哈哈一笑,并不搭理他的意见。两人既然已经和好,就任由各自的羊混杂一起吃草。他们找了一出背阳的坡地,肩并肩躺着看云、吹牛说大话。
那个高孩子说:“我叫熊心,你呢?”那个瘦孩子说:“我叫姬幸。”高孩子一听连忙捂住他嘴说:“秦代了周,你可不能再叫姬幸了,随我叫熊幸吧。哈哈。”矮孩子说:“你刚才还说秦也灭了楚,怎么能叫熊幸呢?”那个高孩子的诡计被识破了,也只好指着羊群打哈哈说:“既然我们都不能,不如随着它们姓吧。我叫羊心,你叫羊幸如何?”姬幸并不反对,两人便都改了名字。
羊心对羊幸吹牛,比“狂言”:“别看我是个放羊的,以前这一片一片的土地,可都是我家的。我的爷爷乃是大楚国的怀王,至今,楚地人还一直怀念他。”
羊幸也吹牛:“哦哦,这片土地是我义兄周公姬旦分封给你家祖先的。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无数祖的爷爷——熊丽,跟着我义兄姬旦一起打过仗。”
羊心一听哈哈大笑说:“厉害,你狂言起来比我厉害得多了。太好玩了,太好玩了,我们继续,看到天上那片云了没有,我能让它向着我漂来。”他握住手中的赶羊鞭子一指天空中的一朵大云,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大喝一声,说:“急急如律令,云来!”
那云本来就是自西向东飘着,羊心这么一指,自然向他们两人逼近了。羊心得意洋洋地说:“瞧见了没,云来了。”
羊幸摇摇头说:“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能让云变成一群羊。”他举起双手,也对着那团云,闭上眼睛。不一会,那流转的云真的散开,变成了一团一团的云,随后又变成了一只一只小羊羔的形状。羊心看呆了,手中的赶羊鞭也落下了,惊叹:“怪哉!算了,算了,狂言我也不如你,佩服佩服。小臣羊心,进贡粟饼一只。”
一高兴,羊心把怀中揣着当午饭的粟饼掏出来,掰开与羊幸分食。两个少年互相挠着对方的肚子,开心地哈哈笑着。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锦衣的地主带着一队骑兵从远处飞驰而来。那队人绕行到了两个小羊倌面前,打破了他们短暂的欢愉。锦衣的地主是羊心的雇主,他指着两个孩子向着其他骑着军马的武士们说:“喏,你们要找的那个少年,就是他!”
为首的中年军官带着几分英武傲慢质问他:“哪一个,说清楚了?”那个雇主很确定地说:“高的,高的那一个。”
看到全身甲胄、全副武装的骑兵,羊心和羊幸都充满了恐惧,不知道这伙人究竟是要干什么。却没想到,那个为首的军官一听,慌忙跳下马来,单膝下跪,拱手对着羊心说:“臣项梁来迟!臣乃故大将项燕之子,刚探知王孙流落此处牧羊,故特从军中赶来迎接楚王陛下登基。请您随臣渡江北上至大军之中,统帅三军,号召天下,协力灭秦,以恢复我大楚社稷!”一队的骑兵们,纷纷下马跪拜。
在项梁的背后,一个高大孔武、年轻英迈的军人犹豫了片刻,也只得下马鞠躬,对熊心说:“楚臣项羽,也随叔父躬请王孙!”
最终,小羊倌熊心随着这股军人匆匆北去了,他的羊群、还有没有吃完的半块粟饼都留给了牧羊少年羊幸。
少年幸有些失落,他握着熊心的赶羊鞭子远远北眺。他看到过去和未来的云霞,都被阳光染成了一片如血的殷红。在他的背后,淼淼的太湖宁静得就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苍穹那千万年永恒不变的微笑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