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行刺
柏拉图礼貌地告诉卢孔他喝多了想呕吐,要离开会饮厅一下。喝多了只是托词,但是强烈的呕吐感倒是真实的。原本,他想通过对谈激怒卢孔。突然发现自己的设想完全落空了,这样一个伪君子怎么可能被激怒,他甚至力图在收买自己。柏拉图脑子里翻江倒海,想不出什么现有的概念来描绘卢孔这样的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硬造的词“犬儒”。
今夜的雅典城郊一片黑漆漆,没有月亮,连繁星也藏在层层的乌云背后。一片黑暗,四处像黑铁一样坚硬的黑暗。“面对希腊的变数,这世界是第一个地狱,我们一定要改变它。”柏拉图想到自己应该创办一个学院,系统地继承老师的遗志,这才是最重要的。苏格拉底的死向他表明死并非一件难事,只有活才会面临复杂的困难,哪里有哲人不肯迎难而上的?他瞬间决定不死。
当褒鱼执从这黑暗中闪身出来的时候,柏拉图这才意识到,自己原定的刺杀计划还在运行,并没有取消。原来,心灰意冷的柏拉图想通过激怒卢孔引起争吵,让所有人见证两人怒不可遏。然后,在卢孔的庄园里,让褒鱼执刺死自己。很快这个消息就会传遍雅典,人们就会依照城邦法律抓捕卢孔这帮人,指控其谋杀。战争中欺骗城邦的敌人是正义的,以死来欺骗仇人未必是正义的,他忙跟褒鱼执说:“东方人,钱我照付给你,但是原定的刺杀计划取消了,我想活下去了。你回到格劳孔家去拿钱吧。”
褒鱼执掏出一个沙漏。沙漏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光,它的下端的微乎其微的沙子正流入上端。他说:“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必须杀死你,才能救我自己。若非你雇佣了我,我早动手了。”
说着,他挺剑向前,刺向柏拉图的胸口。柏拉图向后一退,让开了第一次长刺,说:“别,中止了。”
褒鱼执说:“对不起,我也要活下去!”第二刺,已经触及柏拉图的胸肌了。柏拉图像任何雅典公民一样,少年就学过格斗击剑技巧。他急了,又叫一声“不”,向后一退。他后背撞在了一棵矮矮的无花果树上。他已经无路可退。
褒鱼执不收剑,继续前刺,一剑刺入到一个柔软的身躯内,似骨骼一样坚硬的部分。他用力转了转剑,闭上眼睛说:“大祭司,让沙漏停止,给我续命吧!”
但当他睁开眼睛时,却看见挡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柏拉图,而是少年幸。他大为诧异:“你,你这是干什么?”
少年幸手握住他的短剑说:“我偷听到你们的密谋,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褒鱼执迅速地拔出剑,发现剑头并不带血,他向前一撞,才知道自己刺在了幸身上某个硬物上了。那个硬物,就是周天子赐予幸的另一件武器:矛头。
幸也惊讶,掏出了怀中揣着的矛头。褒鱼执怒了,大力推开他说:“你给我滚开,解决了他再来收拾你!”柏拉图正依偎在树干上喘着粗气,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他是否坠入到另一个大阴谋里了。
褒鱼执瞬间听到了沙粒掉落的声音,一粒、两粒、三粒,像高山上落下砸在地面上的滚石,“轰”、“轰”、“轰”,那真是有声倒计时。他不能犹豫了,大喝一声:“死!”
就在他刺出剑的刹那,他似乎听到柏拉图最后的惨叫。但同时,他的眼前被一扇超强的光芒给闪住了。他不得不松手,放掉那把剑,用双手掩起自己的双眼。他听到了短剑落地的声音,也听到那沙粒坠落的声音也中止了。
褒鱼执慢慢松开眼睛,发现身边的少年幸和柏拉图都不见了,自己跟前只有一棵树,一条光亮照出的路,指向那个华丽的会饮大厅。他看到光亮之中有一个纤细的阴影在向他招手,那个阴影似乎有一头火红的头发。
“月桂祭司!”褒鱼执颇为兴奋,连忙奔向那个阴影。见他来,那个影子也走,把他带入了会饮厅中。他看到了富丽堂皇的大厅,厅中人都像是雕塑一样被定格在了那里,躺的躺,卧的卧,站的站,一动不动,交谈地仍然保持着交谈的姿态,饮酒的则端起酒杯,流淌的红色液体凝固在了半空。时间仿佛停止了,只有那些唱歌的少男少女都不见了去处。
褒鱼执连忙去追赶月桂祭司。绕过了一道闪闪发光、镶嵌无数小圆玻璃的大理石屏风,他看到一闪方形的门,里面一片漆黑。他微微犹豫了片刻,闪身进入了门中。
门后的世界并不黑,是一篇开阔的山林地带,地上满是石头和灌木。他刚刚出来,四顾寻找月桂祭司,却看了一伙武装整齐的士兵在他的左右徘徊,他们举着矛和刀剑,像是一直在搜寻着谁。一见到褒鱼执,就高声叫嚷:“快看,他就在这儿,抓住他!”
他们正是奥林波斯山脚下的那伙德尔斐卫兵。对他们而言,褒鱼执又逃回来了,似乎从来没有走脱很远一般。他们迅速地包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