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登岸
时间回溯到公元前389年春天,摆脱了海盗的柏拉图浑身感到无比地轻松。看着船再次出海上路,回复到往雅典去的正途上,他心情巨好,忍不住在甲板上冲着太阳抒情起来:“阿波罗啊,祝福我!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落到海盗手里了。”他扭头问身边的幸:“东方少年,你的名字叫什么?你的朋友呢?”
幸想了想,回答他:“幸,东方语音里,是幸福的意思。他叫做执,抓住的意思。”柏拉图点点头说:“幸福,这个概念……嗯,真的很难做到。执,更困难。人不幸福的最大遗憾,莫过于轻易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了一路。与上次乘船进入雅典类似,越接近城邦,就越能看到更多的桨帆船。这些船的中部都造得非常宽,显然是
或者出港,向着东北方向的城邦拜占庭、米利都等运送一船一船的羊毛织物、橄榄油、葡萄酒、陶器、青铜器和铁器;或者归港,从黑海边的特拉比祖斯向雅典运送一船一船的小麦、大麦、燕麦和牲口。络绎不绝的商贸,已经运行了上千年。柏拉图看到天际线上慢慢出现的雅典外港,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恰如幸上次抵达所抵达的,雅典的外港叫做皮拉埃乌斯港。在波斯人进攻雅典之前,他们在皮拉埃乌斯港到雅典城之间修筑了一道长长的防城,以保证雅典与港口的安全。后来,它成为了雅典城邦防御希腊其他内陆城邦的一条重要防线,好似一个雅典之盾。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之中,这条防城被斯巴达人给拆毁了,只留下一道残垣。
众人抵岸后,差点也被卖身为奴的船主立刻找到海港防卫的官员,跟他们说明遭受海盗的过程。这位官员到船上查看时,惊奇地认出了柏拉图,说:“想不到你在这艘船上啊,柏拉图,你哥格劳孔还准备跟海港报请搭乘去埃及的船,要去给你赎身呢。这下可剩下一大笔的银币了。”柏拉图耸耸肩说:“是这位东方来的黑劳士救了我,哈哈。”
褒鱼执一听,脸一黑,问:“什么叫做黑劳士?”他知道“黑劳士”在希腊人话里,就是“奴隶”的意思。
柏拉图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更正说:“是异邦友人,你们都从雅典逃出来的,我误会是为了逃避身份。”那个官员继续跟柏拉图攀谈:“明天可就要召开五百人大会了,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可以在大会上发言,为苏格拉底先生重申旧冤。”
柏拉图摇摇头说:“我不大相信公民们会在苏格拉底老师的问题上,做出什么完全出于理智的判断,即便是明天他们同意为他昭雪前冤,也不是因为理性,而是因为后悔而已。”
办理完规定的入城手续,柏拉图就带着褒鱼执和幸再度踏上去往雅典的道路。柏拉图大概不会相信几百年前身后的两个东方人就曾经游历过雅典。他兴致勃勃地一路走,一路给他们讲解雅典的过去和城邦制度。
褒鱼执一直沉默不语。按照他和柏拉图之间的约定,刺杀行动应该发生在明后天。只有幸兴致勃勃,当柏拉图提及荷马,他就询问,那个老瞎翁最终到了哪里去,柏拉图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当柏拉图提及了希波战争,他连忙询问最终的战果,听闻雅典海军大胜波斯人,他也为之欢呼跳跃。当然,柏拉图最爱提及的是他已经死去十年的老师苏格拉底,他说:
“我的老师是个非常智慧的人,他乐于把自己的智慧分享给城邦里的每一个青年,用他自己的智慧来启迪他们各自被蒙蔽的智慧。他把自己的这套本领叫做‘助产术’。我的老师非常风趣,他从里不是好为人师,而是通过对话,慢慢让倾听者自己内心中真实的那个声音。”
“那么,什么是内心中真实的声音呢?”
“真理,正义的真理!一个城邦,不管它属于君主的,属于军人的,属于贵族的,还是属于公民的,它可以没有一切,但必须要有正义,基于真理的正义。唯一能认清这一点的,只有哲人。只有深思熟虑的哲人,才配替城邦众人向神求示命运。”
听柏拉图提到了“真实”二字,沉默不语的褒鱼执突然问:“雅典有没有一个剧场靠着海边的悬崖上?”
柏拉图被问愣住了,说:“卫城南边有一个狄奥尼索斯剧场,四周倒都是山,可并不靠海边啊。”
褒鱼执仰头看了看云朵淡淡的天空,自言自语道:“那么,他们把我们送到哪一座剧场里,让六个星宿斗士找到我们的?”随后,他淡淡地对柏拉图说:“雇主,我认识一个朋友叫做危,嗯,或者叫毕达哥拉斯,他用最后的生命告诉我,没有什么叫真实,也没有什么正义,一切都是数,冰冷流淌的数而已。对此,我此刻深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