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闻韶刺孔
一百三十二、刺孔
韶乐的确无比地优美，编钟错落鸣奏，金声铿锵，一曲奏毕，用绕梁三匝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幸很惊讶这个乐曲很熟悉，回想起来，那是在祭祀典礼上听过的《大韶》。不过如今放到室内宴乐，已经精简了很多。
高昭子酒喝多了，行了个主人之礼先行告退，留下孔丘和褒鱼执。厅堂之上，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家臣在收拾宴席。
孔丘依旧先行礼，再言事。他按照古礼，先为宾客吟诗作引，然后切入正题说话：“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感谢褒鱼上使载驰载驱而来，请问您要为何人传递音讯。”这首诗就叫《载驰载驱》，是几百年前的许穆夫所作。这是孔丘感谢褒鱼执的意思。
褒鱼执不答他的话，却反问说：“孔先生准备什么时候返回鲁国？”孔丘想了想了说：“我也还在等齐君的一两句话，如果等着了，暂时就不回去了，如果等不着，就回去了。”
“那好，我先捎上一句你夫人的话，她说家里两个孩子荒废久了，等你回去教育。”褒鱼执说。孔丘点了点头说：“好，是家妇言。另外一句呢？”
“另一句是老聃先生捎给你的。老聃，你有印象吧？”褒鱼执问。
孔丘惊呼，说：“老聃先生啊，潜龙之人，怎么能忘了他。几年前，我到受国君之命，到成周学礼，曾经向他讨教很多。他，怎么了？”
褒鱼执说：“嗯，那你真的就是孔丘。他也没怎么了，只是出了函谷关去了。他要我捎句话给你：切不可自以为聪明而有害于自己。”
孔丘说：“就这么一句？”褒鱼执想了想，说：“就这么一句话。”
孔丘表情稍稍一动，然后对着虚空一拜，说：“谢谢老聃先生的嘉言。他去了哪里？”
“他往西去了，挺好的。不知先生识剑否。我带了把剑，不知其来历，想请先生看看。”褒鱼执一挥手，毛嬛就捧着他的布囊给了孔丘。
孔丘慢慢解开布囊，见里面是一柄亮锃锃的铁剑，样式却很古朴，是按照上古青铜剑的形制打造的。孔丘捧起长剑，赞叹说：“我在成周学过六艺，诗书礼乐御射。其中一艺，射，就有击剑。名剑深山来，我听说过夏禹子帝启，铸一铜剑，长三尺九寸，后藏之秦望山腹，上刻二十八宿，文有背面，面文为星辰，背记山川日月。周昭王时，曾经铸五剑，各投五岳，铭曰‘镇岳尚方’，金书其中，长五尺。今人之中只有楚国人欧冶子善铁铸剑，铸龙渊宝剑，龟文漫理，龙藻虹波，异光花纹，一剑飞舞，煜煜吐花……”
褒鱼执听了不由地称赞，说：“孔丘先生博学广识，果然名不虚传。这是铁剑，旧翻新铸，有人说是周公旦的佩剑，倚天破敌，讨伐四方。”
孔丘一听，赶忙捧着宝剑深深一拜，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其实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周公旦的剑。不过，我倒常常能梦到周公，常常向他问礼。”
“哈哈，那你跟周公姬旦还真是有缘，他或许也能时时到你的梦中去。”褒鱼执说，“他是大梦师，不知他的异禀，当世还有没有人能传了。”
孔丘不大明白他的意思，说：“丘虽然很愚钝，但是有生之年希望竭尽努力，能以圣人周公为榜样，让周礼流传下来、复兴起来。丘之所以抛妻别子，跟随鲁侯来到齐国，就是希望能把自己的理想坚持下来，有功于世道……”
其实，按照事先的操练，在一旁的毛嬛要趁着孔丘交还长剑的时候，趁机操剑刺杀孔丘。可是孔丘听说是周公旦的剑，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捧在手里看了又看，边看边聊，一直没有交还的意思。他果然如高昭子所说的“热爱议论”。
褒鱼执一直带着微笑倾听孔丘的话，绝不露出半点的杀气来，更不会暗示毛嬛夺剑刺孔。毛嬛却有点忍耐不住了，她死死地盯着孔丘，随时准备夺剑。孔丘看着她的眼神，好似生怕自己霸占了这支剑的目光，觉得有点羞涩，便认认真真地放下剑，也认认真真地把它按照原样包好，用原来的麻布绳索严严实实地捆好，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递给毛嬛，说：“这是把好剑，见剑令人思周公。剑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裹着呢。好剑应当配好剑鞘，如同士人应该正衣冠。褒鱼使君如果不嫌弃，丘那里有一把上好的犀牛皮剑鞘，可以送给你。”
毛嬛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孔丘会对一把剑这么恭谨。她原以为对方只会随便将剑和裹布一起交给自己，这样就完全能取剑行刺了。现在，要在孔丘眼皮子底下再解开繁琐绳索，再取剑，能不能成功就大打折扣了。她看了看师父褒鱼执的眼色，没想到，他依旧和孔丘在对视，客客气气地说：“先生如此多礼，执怎么敢接受。上古的剑客都是这样把剑这样用布裹着的。”
毛嬛有点进退两难，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厅堂外有人高呼：“国君造访，高子起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