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函谷往事
一百一一、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是一位东周时代的士大夫差旅之中经过镐京旧地之后写的一首诗。当年我们见证的那个东方大城,经历过犬戎的兵祸之后,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人们在宫阙旧址之上种植上离离的黍苗,种植了庄稼,行走其中,物是人非,心中充满了忧愁,是无限地感慨。”
头发斑白的阿幸翁北望着苍茫大海,给满船的孩子们吟诵起《诗经·王风》中的“黍离”一篇,内心也是无限的苍凉。他亲眼见证一个王朝的兴起,也亲眼见证了一个王朝的没落,兴起也勃勃,灭亡也速速。他心中的摇摇如醉、靡靡如噎,更多因为属于他的兰芳共和国的毁灭而悲凉。光阴转瞬而过,几十年过得太快了,几百年也似一场梦幻一样一睡一醒,纵然上千年,不也是如这绵绵海水一样,一帆而过,不留痕迹。不过,阿幸翁不会让自己太悲伤,想起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启蒙老师李耳先生的话“福祸相依”,一切灾祸与苦难都与幸福紧密相联。
然而,相比较于阿幸翁与孩子们感慨沧桑历史的那份感伤。“乐土”号船长阿归伯归云川的心中倒有实实在在的忧结。“乐土号”已经按照既定的航程,从南沙群岛折向东北,进入菲律宾群岛,穿过巴拉望岛。这条航程选择的很精妙,一路上避免变幻莫测的南海风暴对船的影响,也尽可能避免了再与法国、英国这样航海强国的军舰遭遇,避免麻烦。可是,选择了航行的稳妥,也另外的大麻烦也迅速浮现上来,那就是如影随形的西太平洋海盗。正如在白拉奕给“乐土号”补充给养时,他认识的朋友告诫他的,各路的海盗已经瞄准上了“乐土号”:“现在整个南洋都知道,兰芳国被荷兰人灭了,也都知道你带着兰芳国的国宝从荷兰人的包围圈里逃了出来!说你带了一船的金银财宝,整个南洋,从爪哇到苏禄,从菲律宾到安南,甚至一直到香港、澳门、台湾和冲绳,十三路海盗们闻风而动,准备打劫你们的船,你一路可要当心!”
那人的话依旧久久地响在归云川的耳边,而海盗们也慢慢在向“乐土”号逼近。船过几个岛屿的时候,都能看到海盗船那若隐若现的影子。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归云川有与海盗周旋的经历。他知道那些野蛮海盗的手段,“兰芳国宝”的谣言传遍太平洋,那些指望能大发一笔的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遍布海疆,他们一定会尽可能掳获住“乐土号”,搜查其中的“国宝”。归云川身上所携带的那些作为盘缠的金子,根本不足以满足他们大发一笔的贪婪。他们一定会认为船上人把宝藏埋藏到了某个海盗上,一定会采用各种残忍的办法折磨船员,逼迫他们说出“宝藏”的去向。问而不得之后,他们一定会把满船的孩子作为人质,作为奴隶,到东南亚诸岛上去贩卖。
想想这种令人担忧的境况,阿归伯就寝室难安。他想到下一次靠岸的补给地点,那将是吕宋岛的马尼拉。十九世纪末,菲律宾此时为西班牙的殖民地,西班牙人管辖着群岛。西班牙人对华人未必很友好。不过,两个世纪以前,荷兰曾经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荷兰人与西班牙人打过独立战争,后来也为争夺全球殖民地而大打出手过。这些,都可以保证让这首船得到西班牙人的保护。
阿归伯严格计算到过下一次补给的地点船上的火药之类的消耗,觉得蛮有把握去打赢与海盗们的战争。他想想最糟糕的情况,再想想有利的地方,心中唯一的祈求就是希望东南季风能够更强劲一点。很奇怪,自从遭遇了上次的风暴,逃脱了荷兰人的追捕之后。这一大片的南海海面却平静得出奇,风极小,悠悠然地吹拂着。让“乐土号”驶得不快也不慢,悠悠荡荡地向前走。这怎么能成呢?
如果“兰芳国宝藏”的信息跑得比海盗们快,那些驾驶小型帆船的海盗或许会选择一处僻静的海域,联合采取围堵的方式阻击“乐土”号,就像慢慢地撒网、收网一样。那样这一船的老小都将成为海盗们的网中之鱼,兰芳国最后的希望,也就会这样莫名地被一群贪婪的海盗给葬送了。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一船的老老小小都沉浸在好天气带来的愉悦之中,唯有船长归云川忧心满怀,时时地盯着洋面上那些若隐若现的诡异船影,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为大家的前程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