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诗: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太老
没有人见到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海子《历史》
第一章牧羊采诗
一、羊群
上午,宽阔的南中国海,风平浪静,有各类的红喉潜鸟、小军舰鸟、海燕、信天翁之类的海鸟在高空之上盘旋,从遥远的南方飞来,又飞向遥远的北方。也有一串串的大鱼在清澈的海水下游过,成群结队,既沐浴着清澈干净的海水,也沐浴着穿透海水的干净阳光。
一艘大船就行走在海鸥之下,大鱼之上,那就是从已经被攻灭的兰芳共和国里逃出来的“乐土号”。此刻风是那样的和顺,阳光挥挥洒洒。因为北半球已经到了冬季,太阳的直射点在南半球,越往北行,阳光越是柔和。微风轻拂,细细的波浪把船摇晃得很舒适。
从荷兰人和风暴中逃逸出来的兰芳国遗民们,难得享受这样美好的天气和海况。除了掌舵者之外,所有的人都跑到甲板上晒太阳了。阿幸翁讲述的三千年前的故事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大家都围绕着他、期待他继续讲下去。
只有船长阿归伯有点焦虑,他整艘船的主心骨,需要考虑很多重要的问题。比如说船上的补给问题,因为从万律城海港里撤退出来时十分匆急,船上的补给有点接不上了,无论是粮食还是淡水,都越用越少了。“乐土号”需要停泊到某个港口去补充,虽然不是那么急切,但已经要做远谋。眼下,由秋入冬,西南季风将会渐次转为东北季风,航船北上,属于逆风而行,将越来越困难。在漶漫一片的南海里,一路向北而去,又将会遇到如星罗棋布的南沙群岛。那些都是岛礁,岛礁之间有很多的渔场,并不会有很多的淡水和食物资源。
只有还折向东行驶,贴近婆罗洲,才能沿着婆罗洲的海岸线寻找到补给。可是,海岸线上还有荷兰东印度公司殖民者的踪迹,如果遭遇这些灭了兰芳国的敌人,对满船的孩子而言,更是致命的威胁。为此,船长阿归伯暗中下令,减少船员的口粮配额。
航海,即便是在全球航海已经十分普及的十九世纪中叶,依然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这个时代里,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要考虑的事情,远比三千年前一个指挥五万军队的将军要考虑得多得多:风向、海况、洋流、暗礁、海岸线、航向、海盗、荷兰人、补给……需要掌握的知识和积累的经验,是前人无法想象的。
好在,一船的孩子们总是那么令人开心颜。他们忘记了各自悲惨的遭遇,总是那么天真且无忧无虑,陶醉在大佑师阿幸翁那横跨了三千年引人入胜的故事了,时而惊呼,时而开怀大笑,好情绪永远不消失,也感染得全船的水手们脱离掉亡国离家的愁苦。到这时候,船长阿归伯才明白好友梁恩让阿幸翁上船,照看这一群孩子的深刻用意。的确如此,没有了这位老神仙,“乐土号”的处境和前途的确是不可想象的。
跟孩子们的情绪一样,阿归伯也期待着阿幸翁能把后续的故事讲下去。虽然作为一个学习过西方航海学书籍、走南闯北、见识广泛的成年人,阿归伯打心里并不怎么太相信幸翁真能活那么久,还见证了那些只在古书上记载着的古久的人,什么周文王姬昌、周武王姬发、周公姬旦、商纣王……怎么可能?换任何一个场合,人人都会说这是胡诌,瞎说八道。不过,对于孩子们,任何异想天开的胡诌都是趣味十足的故事,只要他们开心就好。他们开心,是航船稳固北上的巨大动力。
在惊魂初定之后,阿归伯回忆了那场暴风雨的细节,心想,其实自己主要是太慌了神了,被荷兰人纠缠得太凶狠。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如果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海上的风景与诸多气象迹象,也应该能看到那场救命风暴的到来。没什么,既不是龙,也不是神,只是像诸葛亮借东风那样,“老神仙”石有幸前辈预见到了风暴而已么。
甲板被炮弹砸出来的那个破洞,已经由船上的木匠用板材给修补了起来。阿幸翁依旧兴致勃勃地坐在缆绳上,为孩子和清扫完甲板的水手们讲述他的故事。一切如常,令这冗长而乏味的逃亡航程生活充满了奇趣。
只听得老人家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放羊,虽然羊们没法跟我交谈了,但我还是十分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山羊们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动物,性情温和,但其实本领高强。它们攀山越岭的本领,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它们可以爬上很陡峭的岩石,在很高的悬崖上行走,到很多动物去不了的地方。而只有在这些地方,你才可以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世界,做出别人做不了的事情。夸克战士,或许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像一群羊,潜伏在漫长的时间之中修炼自己,为的是去往别人到不了的混沌世界,为了结束一万年的大难而战斗一场,所以,他们就像是走在历史群峰中的羊群,你们未必可以看到他们,但是他们的确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