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条由石板铺成的古道，顺着洢水河左岸，曲折逶迤。淙淙的流水，在翠竹林间时隐时现。起伏的山峦，勾勒着秀美的山川轮廓。

两个挑工装束的汉子，各自挑着一担货物，行色匆匆地顺着古道向北而去。显然走得很急，汗水湿透了衣背，他们时不时地用衣袖擦拭着脸颊上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以致衣袖边上，都沾满了一层层白色的汗渍粉末霜。

“伙计，天气实在太热了，咱们休息一下吧！”其中的一个汉子说。

“再走一会儿吧，前面的山凹里有一个茶亭，到了茶亭再休息。”

“好的。”

或许有点望梅止渴的功效，他俩一听到茶亭，便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肩膀上的货担的晃动频率加快了许多。他们转过一个峰凸，古道便突兀地耸立在山崖边。那山崖被洢水河的水流长年冲刷，显得更外崔嵬。在接近这山崖边时，他们隐约听见有一个妇人的啜泣声。他们放下肩头的货担，循着那啜泛韦找了过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倚着一块巨石上在不停的抽泣。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约摸五岁的小女孩儿，同样也衣衫破烂，蜷缩在她的怀里。

“这位嫂子，你们怎么啦？”一个汉子问道。

见有人靠近并上前询问，那妇人止住哭泣，用手臂上的一块破布擦掉满脸的泪水，然后双手搂紧了那个小女孩，用哀怜的双眼望了望那两个汉子。

“嫂子，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妇人再次狐疑地望了望眼前的两个汉子，然后说道：“你们行行好吧，我们母女俩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给我们一点吃的东西吧！”

其中的一个比较年长的汉子，走了过去说道：“好的，别急，我到货担里去给你们拿。”说着，他小跑着来到货担前，掀开裹在货担上的帆布，拎起一个布袋，飞快地跑了回来，把布袋递了过去。

“里面有些饼干，你们随便吃！”

那妇人双手颤颤巍巍地接着布袋，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布袋拿出几块饼干，朝小女孩的干裂的嘴边送去。小女孩一边用眼偷望着这两个汉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妇人却垂下眼，凝望着那小女孩吃着。

“小姑娘，慢点吃，别噎着！”那年长的汉子说，“伙计，你的水壶里还有水吗？给小女孩喝点。”

另一个汉子飞身去货担里取来水壶，递了过去，那妇人拧开壶盖，把水壶口送到小女孩口中。小女孩的口中早已塞满了饼干，水壶中的水在她的嘴角流了出来，饼干渣沾满了水壶口。那妇人用她干枯的手接着从小女孩的口中流出来的饼干渣，然后送进自己的嘴中。

“嫂子，你自己也吃罢！”那两个汉子望着那妇人：那妇女仿佛意识到自己的馋相，赶忙把手从嘴边挪了开来。

“恩人啦！你们是我母女俩的大恩人！”那妇人拉着那小女孩，从巨石边站了起来，然后扑通一声，双膝跪下，连连朝那两个汉子叩头。

“嫂子，这使不得，使不得！”那两个人连忙扶起那妇人。

“嫂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什么地方去呀？”

“唉！”那妇人长叹一口气，泪水顿如泉涌。

“嫂子，别难过，慢慢说。”

那妇人缓了缓神，噏动着干枯的嘴唇，将她母女俩为何落难到这里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我们是县城北面一个叫河山桥的村民，丈夫是常年来往于常安古道的挑脚工，名叫李聚林。平时，我丈夫从县城到常德往返一般都是半个月，可是就上一次，至今已有四五个月了，却仍无半点音讯。

我丈夫为县城铺里挑货的掌柜老板，是个凶狠的主，起先见我丈夫半个月没有挑货回来，便派人到我家来催要，说什么我丈夫把他的货私吞了，要找我家人算账。那掌柜派来的人，个个凶神恶煞，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把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洗劫一空，还扬言说要是三天之内没有见到他的货，便要拆了我家的屋。

我一个妇道人家，上有一个年迈的公爹，下有一儿一女需要照顾，本来就生活维艰的一家，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不曾想三天一过，县城那掌柜果真带着一群人，二话不说就进了我家便是一顿乱打乱砸。

公爹气愤不过，上去阻拦，那群恶魔抓起公爹的衣领，用力一推，把公爹推倒在地，头撞在一块石头上，鲜血直喷。他在地上抽搐了一顿，一会儿功夫，竟气绝身亡。我顿觉天都要蹋下来了，也当即昏阙过去。

“你这老头，不要装死！”那掌柜见势不妙，搁下一句话，把手一挥，道：“伙计们，走！”那群恶魔一个个扬长而去。

等那群恶魔走后，左右邻居都围了上来。

“这还有天理么？”，邻居们七手八脚将我救醒，一部分人收拾好被他们砸得一团糟的家什，一部分人整理好公爹的遗体，并用一张破席裹上，第二天一早，便将我公爹安葬掉，像埋掉一只狗一样。

其时我真想一死了之。邻居张婶担心我一时想不开，天天来开导我，与我寸步不离。她不停地对我说道，聚林家的，你要活着，你的儿女年纪尚小，你要是想不开，他们可怎么办？再说聚林说不定某天一回来，你一走他也活不了的。”经她这么一劝，我也只好咬牙坚持着，毕竟儿女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呀。

就这样度日如年般的过了几个月，天天巴望着丈夫能回来，可是就是不见他回来。

家里已三、四个月揭不开锅了，我便领着儿女上山挖野菜、摘野果。然而来山上挖野菜、摘野果的人很多，出来半天也很难找到可以充饥的东西，常常饿得两眼发白。儿女们也跟着受活罪。

我白天饥困交加，晚上躺在床上睁眼闭眼就想着丈夫能够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日子我根本过不下去了。我便横下一条心：就是乞讨，也要找到我的丈夫——不管他是死是活。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婶，张婶对我的遭遇也十分同情，便对我说：“与其在家里这样受煎熬，确实不如去找找你丈夫。不过，你的一双儿女怎么办？他们年纪还这么小，跟着你他们肯定受不了。”

“那我能怎么办？”

“我也是吃了上餐没下餐啊，要是我能帮你带孩子就好了。”张婶说。

“张婶，谢谢你的关照。如果下世我能和你做邻里，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聚林家的，你别说丧气话，为儿女们，你要好好活着。要不，你把儿子留下，他还只有六岁，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帮你把他带好。”

“这样不好吧，你自己还有这么一大家子呢。”

“什么好不好的，有我们家的孩子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儿子去喝粥；有我们家的孩子一口粥喝，就绝不会让你儿子去喝水。你放心。”

“那太感谢你了！”我千恩万谢地辞别了张婶，带着女儿，就这样踏上了寻夫之路。

哪曾想这个地方，竟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弄得我母女俩三天没吃一点东西。我自己报销在这个地方小可，可怜我的女儿，才五岁，却要跟着我受这般苦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