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我对新娘说:“按旧俗为河神娶亲,每年都要死人,用杀人的手段结束为河神娶亲的恶俗,实在是下策。但是,在当时的历史社会条件下,其他的办法能行得通吗?这就很难说了。——忘了这一段吧,免得伤心。”
妻子说:“我们暂时忘了是可以的,但历史不能缺页。”
我说:“这自然的。”
第二天早饭后,是个难得晴朗的好天气,我们坐在临时住地的一座小山顶上,等待观日出。东方没有高山,远处是一汪湖水,正是观日出的好地方。有人吹嘘泰山之巅是观日出的最佳地点,我们以为恐怕那里只是好地点之一罢了。
清风徐徐吹过来,身上的千千万万毛孔,没有什么不舒适的。一会儿,东方出现了一片红,渐渐地红得鲜艳起来。色彩也似乎成了美酒,让我们陶醉了。再一会儿,太阳露出了它的额头,稍稍一会儿,半个脸就探出来了。那半张脸渐渐升高,终于,露出了整张孩子似的苹果脸,光芒万丈,把爱和恩泽洒向了人间。
我和新娘来到这世上都已经二十几年了,但大自然的神奇和美妙仍然能震撼我们的心灵。我们好好奇心没有衰减,这真是太好了。“要有光”,上帝那第一声的呼喊,给了我们温暖和希望,给了万物生长的条件。
“到湖边去走走吧!”我新娘说。
“当然。”我应道,就起了身。
我们带着几分雀跃的心情,从石头和泥土上踏过,路旁的野花野草也顾不得赏观了。已经接近湖边的时候,我们忽然发现在我们的左下方有一只木船。除了一名老者坐在船棹旁之外,船中间坐着一名年青人,看头帽和衣着,好像是个读书的公子哥儿。我们朝他看了两眼,继续走我们的路。没走几步,就听到他在呼喊:“喂,你们两位,过来坐船吧!好吗?”
我们不免感到有些突兀,怀疑年青人是不是跟我们喊话的。我们停下了脚步朝他看。这一次分明看出了他确实是跟我们说话的:“过来坐船,玩,有空吗?”
我妻子在我耳边说:“这人是不是有点怪啊,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我说:“有阴谋,会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吗?这可能就是一个率性文人。在古代,浪漫文人也是蛮多的。走,有我护花天使呢!”于是我高声回应道:“有空有空,我们来啦,陪您玩三天三夜,我们也有空啊!”
我们从前面高高低低地绕了一段路,来到了他的船边。船上只有他和船夫两个人。船夫已经显然成了一名老者了,几乎所有的头发和胡须都变成雪白。而他,年青人,果然是一个小白脸的书生。我们简单互通了一下姓名等情况。他说:“我老远就能看出你们也是读书人,文雅,不俗。我每次来游湖,都带好酒好肉的。你们瞧:这个桶里是满桶的酒,这荷叶里头包的是猪肉、牛肉、烤鱼,好多呢!”
我说:“如果我们把你的酒都喝了,鱼肉全吃了,我们给您几两银子呢?”
他哈哈大笑道:“小气,小气,俗气!我要么不请你们,请了你们了,还会收你们的银子吗?那我不就成了奸商了吗?”
说着,老船夫用小划子把船又朝湖边上靠了靠,让我和妻子上了船。年青公子把中间的两个位置让给了我们。接着,船儿就沿着湖边慢慢悠悠地荡行起来。那清澈澄明的湖水,看着看着,会让人内心也变得明净和纯良。湖边上多半是芦苇,还有各种杂花杂树,高高低低,红红绿绿的,也夹杂着少量的黄花和蓝朵。漂浮了一会儿,船夫又向湖中心的几处小岛划去。我们从小岛之间穿行,两边都是小岛的绿树和繁花:仙界不过如此吧,而我们正觉得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年青公子对老船夫说:“老伯,你也歇息吧!我们就这样随便飘浮着吧。”
于是我们就这样随风荡悠悠。
年青公子请我们坐到了船中央。他拿出了四只木头的酒碗,给老伯倒了一碗,然后给我和妻子各倒了一碗。
我说:“承贤弟之情,请我们喝酒,我们有丑言在先,我们每人至多只能这一碗,不能再添加了,我们实在是不胜桮勺的,请见谅。”
他快人快语:“好!随意,随意,不管多少,只要快活,就行!”接着就把几个荷叶包放到了我们中间的小几子上。荷叶一放开,展露出切成块状或片状的几种肉和鱼。就这样,我们拿着竹签子,一边喝着酒,一边签着鱼肉吃。年青公子吃喝的动作显得随便不拘,因而我们也就随心随意,自由自在。
吃到接近尾声了,年青公子忽然道:“今天邂逅哥哥、嫂嫂,我真的非常高兴。但要说不是请哥哥嫂嫂白喝酒,也是可以的。”
我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以为这家伙怕真的有什么阴谋了。于是我们等他说话的下文。
也许他看出了我们的神色有些异样,他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哥哥嫂嫂不别担心,小弟并无什么歹意,只是想请哥哥嫂嫂帮助小弟看看拙诗的,能进行斧正则更好,不能见教,也无妨,随心所欲,如此而已。”
我们心里一下子轻松了。我说:“愚兄不才,只是略通诗文,贤弟如有什么高作,我们一定欣赏!”
接着,他从一个精致的小篮子里拿出了几片布帛,上面写满了文字。他共给了我八片布帛,让我按内容分四片给我妻子。——我觉得有点好笑,他还恪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信条似的,没有直接把布帛交给我妻子,而是由我转交。这在我们现代社会看来,实在是有点迂腐可笑。
我在膝盖上摊开布帛。原来每片布帛上都写有一首诗,共四首。这里不妨将“其一”抄录几句: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
……我们告别了年青公子之后,我对妻子说:“你知道吗?就是这四首诗,当然还有其他几首,后来被讹传是苏武和李陵的作品。要是这位公子哥儿知道了,还不知道古人怎么维权呢!”
我新娘笑笑说:“古人有这个维权意识吗?再说了,现在的版权属于谁,都清清楚楚的,谁也不敢盗窃了。古人,过了一定的时限后,版权被盗取,还有什么办法打官司取证啊?”
我连连说:“是的是的,您法律专家。”
新娘说:“是的是的,你是拍我马屁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