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我们吃了人家的酒肉,跟年青公子诗人告别的当天下午,我们回到临时住地小睡了一下,而后朝着与上午相反的方向朝前走。跟上午有所不同的是,这边的山丘明显的高耸陡峭一些,我们没有发现湖泊,只有一条河流。有的地方较为宽阔,水流比较平缓,有的地方则狭窄、弯曲而水流湍急,甚至能听到水流的哗啦啦之声。
走着走着,天气远不像上午那般晴好了。先是乌云密集,遮天,天地间变得相当的昏暗,后来甚至飘洒下濛濛细雨来。妻子说:“我们向前再走几里路,在外面吃了晚饭后就回原地吧。”我说:“原则上同意你的意见。”
到黄昏的时候,我们走到了一个天然的挡风避雨的地方。这是一座山凹之处。即使是天降瓢泼大雨也打不进来,并且地方很大,可以容纳几十成百的人。只是地面上有些凹凸不平,稍不留神,有可能被绊摔一跤。——三寸金莲的老太太不宜走。我们就着两块石头坐下,享用了随身带的猪肉干牛肉干压缩饼干等等。吃完之后,感觉身心内明显的增长了劲头。我们准备再走一小段路,看看山水,听听水声,感觉没有工作压力的感觉,然后再回头走。我们正准备起身时,从前面闪出两个人影来,像是从半空中飘下来的一样。他们一望见我们。马上呵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姓曹?是不是曹家人派你们来的?”
我妻子吓了一跳,站到了我的身后。我回答说:“两位好!我们是路过这里的客人。我们绝对不姓曹,更不是什么曹家人派来的。——两位看看我们,我们穷书生两枚,手无寸铁,肩膀不能挑担,两手不能杀鸡,像是歹人吗?”
其中一个说:“像倒是一点不像歹人。——只是我们弟兄俩被曹家人,也就是被新君践祚的家族人害惨了。我们生怕再碰上曹家人。一提到曹家,我们就神经绷起来似的。”
我说:“我看两位也不是歹人的样子呀。不过,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其中一个稍高一点的人说:“只要两位不是曹家派来害我们,派来挖我们坟墓的人,我们一定不会加害你们。你们有什么话,哪怕是骂我们几声,我们也不会害你们,这个请你们一百个放心。”
我说:“看两位的脸色,好像血色不太好似的。……什么?刚才您说,挖你们的坟墓?是挖你们家人的坟墓吧?”
高个子:“不对,就是我们的坟墓。……请两位不要太靠近我们,我们已经是阴间的鬼魂了。曹家人杀了我们俩。我们担心,他们再派人来挖我们的坟墓,叫我们无安身之地。”
我说:“哎呀,我还是不甚明白,看样子,你们跟曹家怨恨不浅啊,是世仇吗?”
高个子:“唉,哪里是世仇啊!说来真是话长啊。两位如果有空,就请坐下来,让我慢慢道个明白。你们急着要赶路吧?”
我说:“不,不急着赶路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您说到天亮,我们就能听到天亮。”
我们坐下了,他们两个也坐下。离我们大概八九步远。高个子开始叙述。——下文的“我”,即是高个子的自称。
我,鄙姓丁。我们两个是家族兄弟。我叫丁仪,我弟弟叫丁㢞(yì)。我记得,我们从小儿就离曹家不远。曹家的曹丕、曹昂、曹植、曹冲,我们小时候就认得,他们几个也认得我们。曹丕曹昂比我们年长一些,跟我们不是很熟,曹植跟我们差不多大。我们小时候有时跟曹植成天泡在一起。玩百草,跳格子,跳绳,骑射,舞剑,读诗书,习字。曹植从小儿就记性好,所读诗书,简直过目不忘。经常是滔滔不绝,出口成章。有一次,武帝看了他的文章,很惊讶,派人把他叫到跟前,问他是不是请人代写的。他对武帝说:“怎么可能请人代写呢?——父亲可当面考我。”武帝随口说出了几句诗文,他都对答如流。武帝颔首微笑,对此儿甚是好感。
大概是十四五岁的时候,曹植就第一次随父东征到东北的淳于,我们弟兄两个也被征加入了队伍,被编在一个小队里。我们先后冲杀了几阵,打了几个胜仗。我只是在小腿上受了点轻伤,十来天就好了。
记得在那第二年的秋天,曹植又随武帝北征到柳城。我们弟兄二人仍然追随着他们,仍被编在一个小队里。那次作战,敌人三人一齐向曹植冲来,眼看着危险极了。那时我们年轻,一点也不晓得害怕,我们弟兄两个一齐冲杀上去。这样,曹植,我,我弟弟,三人对付敌人三人,他们眼看我们来势凶猛,刀枪不凡,就且杀且退。我们砍掉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带伤逃跑了。我们真高兴万分,回营后喝了个大醉。
又过了一年,记得天气还相当的炎热,我们弟兄两个又随着武帝和曹植父子向南征讨,一直打到新野,后来又到赤壁作战。不曾想到在赤壁的那次敌人用火攻。我们那么多船连在一起,敌人放火后船又散不开,又倒霉遇到大东南风,一直烧到岸上。我弟兄两个奋力拼杀,让武帝和曹植先撤退。不过,还好,我们被火烧坏了衣裳,人不曾有大碍。我们拼命向北撤退,敌人没能追上我们。
因为曹植的才华和武功,他被武帝封为平原侯。他真是高兴疯了,请我们弟兄两个去喝酒,那天,我们喝了一夜都不曾睡觉,第二天睡了一整天。
唉,人们都说喝酒误事,一点儿都不假。因为喝酒,曹植闯了两个祸。
一是因为有些醉醺醺的,驾车飞奔向前,擅自下令打开了司马门。这事情惊动了武帝。武帝下令杀死了司马门的公车令,从此不再喜欢这个三儿子了。最要命的一次是,曹仁被关羽围困,情势十分危急。武帝让曹植担任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带兵解救曹仁。我弟兄两个都成为了辅佐官。武帝命令下达后,曹植喝得烂醉如泥,根本无力站起身,说话也搬不动舌头了,只听到他好像说:“哪个不让我睡觉,唉,将来,我就叫他脑袋搬家。”说完,又倒下身子睡着了。这件事让武帝伤透了脑筋。
后来,武帝立老大曹丕为太子。再后来就是太子登基为皇。老三曹植很失落了,要么喝酒排遣烦恼,要么作诗寄寓悲哀。我们弟兄两个也很失意。不过,我们毕竟没他想得那么多,那么远。我们只要做个小小的辅佐官,有饭吃,有肉吃有酒喝,也就差不多了。
不久的一天,曹植请我们弟兄两个和其他几个好友喝酒。我们刚两杯酒下肚,还没有尽兴,肉也才吃了一点点,忽然闯进来几个武士,不由分说,把我们弟兄两个绑了起来。我们哪能服气呢?说:“奇怪啊,我们才喝了一点点酒,犯了什么罪,就抓我们啊?”领头的说:“什么罪?你们自己还不知道?你们议论新登基的皇上什么了?”
我们说:“没有啊!我们就只是喝酒吃肉的呀!”
领头的说:“我们没空跟你们啰嗦了!你们再吃一块肉,再喝一杯酒,就去死吧!”说完,令武士拿了一块肉放到我们嘴边。两位客官想想:到这时,我们如何能吃得下?
领头的说:“不吃就算了!带走!”
我们弟兄两个被拉到外面的荒野之处。领头的说:“你们要记得,明年的今日,是你们的忌日!”刀起头落。……不知过了几天,我们才知道我们成了阴间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