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县衙后,方小柔带着马夫默默离去,周行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后方的一个下属。
“他俩,最后说了什么?”
那狱卒闻言,顿时支支吾吾,苦着脸说道:
“他们说……”
狱卒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在周行走耳边低语了一番,将牢狱中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这周文甫果然是个聪明人,若不是他追查邪教,设计这么个血祭现场引他上钩还真不容易!但知道又如何?如今全城百姓都希望他死,我不过顺应民意罢了……”
“上神默许,百姓同意,他周文甫有什么理由不去死?”
周行走冷笑着,下山县的百姓都是肥羊,只要周文甫一死,他便大肆收割,香火归土地神,功劳则归他周行走!
唯独只有一座野坟,最终归他周文甫!
然而那下属却是心事重重,最终实在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大人,周文甫挡了大伙的财路,自然该死,咱们瞒下了那邪教,污蔑他为主谋,可万一之后真有他所说的邪教……”
周行走目光一寒,望着那人,冷冷道:
“说下去。”
“万一那邪教在他死后,仍旧出来活动,闹得上神亲自下场调查,我们如何自处?”
“好问题,自己掌嘴。”
那狱卒闻言,脸色顿时煞白,一口一个小人该死,一边伸手打自己的嘴。
整个县衙,原本是由周行走与周文甫二人说了算,如今周文甫被周行走强行诬陷了,在新的县令出现前,这县衙自然成了周行走的一言堂……
直到那狱卒打得自己鼻青脸肿,嘴角开裂,血液一滴滴落下,周行走才冷哼一声。
“停手吧。”
随后周行大袖一挥,从袖中洒出几十粒银子,顿时如同雨点般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看得四周下属眼睛都直了……
“想要吗?”
“想,自然是想的,大人!”
下属眼冒贪色,每人都被这白花花的银子吸了心神,那脸被扇肿的下属亦是忘了疼痛。
“周文甫这几年减少赋税,却又不让收割,不正是让你们盯着这满地白银,却不让捡?你们以为上神岂能满意?”
此言一出,四周下属皆是呆愣当场,深以为然!
然而现场却是鸦雀无声,毕竟背后议论土地神的心思,也只有周行走这土地神麾下的使者敢如此了……
“只要咱们拿得出证据,即便来查,也算是给上神一个合理的交代了!而我手中不光有证据,此后更是香火旺盛,祂又岂会在意这细枝末节?”
“大人所言极是!”
在场下属闻言,瞬间恍然大悟,皆是点头赞同!
“至于周文甫所追查的邪教,其实更不必担心,本官早已知晓其根源在哪!只要除掉根源,什么邪教活动?自然不足为虑!”
言罢,周行走眸子眯起,看向远处的城外,那里是天阳山的方向。
早在此前,周行走便知晓天阳山上存在一间邪庙,周文甫追查的便是与这邪庙相关的邪教。
此庙一直默默无名,里面的野神估计也不足为虑。
将这破庙铲除,与其相关的邪教便无非是一些丧心病狂的凡人,又能成什么大器?
只要周文甫一死,所谓的善后,那都是小事了……
“大人英明!事已至此,此事乃是我等共同为止,大家皆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等皆愿意为大人鞍前马后!”
周行走看着一张张贪婪的面孔,心中很是满意,对他而言,贪心便是忠心,既然有贪念,那就必然会为了贪念效劳自己!
“堂兄啊……你若是愿意跟我好好合作,我们兄弟俩何至于有今天。”
周行走望着县衙内的牢房,只觉得这兄弟之争……终究还是自己这个弟弟赢了。
“只可惜,那周文甫一个人担下了所有罪责,只等着打算慷慨赴死,却仍有一身骨气,此事还是赢得不够美啊。”
“若他低声下气的求我,那仅存的骨气……恐怕也就散了吧?”
周行走沉思着,眼中逐渐闪过一抹毒辣之色……
“夫人,咱们接下来去哪?”
县城内,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马夫有些担忧的回头看去。
“去老宅子,文甫的故居。”
方小柔无精打采的说着,望向车窗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魂魄一样无力。
“既然你让我放下……那我便试着放下吧。”
马夫叹息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驾着车辆,很快驶入了县城南部,停在了一间毫不起眼的破屋舍前。
屋舍十分老旧,烂泥堆砌的墙体早已腐烂,仿佛轻轻一推,整个屋子都会倒下!
此地便是周文甫夫妻曾经居住的宅子。
沙沙……
二人刚到,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方小柔顿时警惕起来。
“谁在里面!”
马夫面色亦是一变,立刻破门而入,只见狭窄的空间内,一名少年抱着一桶油,满脸阴沉的看着这边……
“罗子山?!你在干什么!”
罗子山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微微颤抖,手中油桶不慎打翻,撒了一地,他随后拿起一旁桌子上的油灯,怒喝道:
“别过来!周文甫果然喊你来取证据了对吧?”
“证据……什么证据?”
方小柔有些愕然,罗子山却是非常敏感,涨红着脖子,怒喝:
“还装!我爹献祭我娘,曾获得一部不完整的魔功,被我交给了周文甫,而周文甫被抓时,身上只带着手抄本的魔功,那原籍……一定被他藏在这了!”
“你回来……不就是要找到那魔功,拿我去顶罪!好救出周文甫!”
方小柔微微一愣,不禁回想起此前那被罗子山翻得一片狼藉的房间,原来罗子山一直以来,是在找这个东西?
“这里我也找不到……你们藏的可真够深的,既然这样,我就一把火把这里烧了,没有证据,你们就没办法拿我去顶罪!你们再靠近,我就直接把这点了!”
罗子山表情凶恶,威胁着二人,那拿着油灯的手却在不断颤抖,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方小柔沉默的看着罗子山,沉吟良久,她轻轻抬手,指着地上的某块地板。
“那里是可以掀起来的,曾经是文甫用来藏重要书籍的暗格,你看看那里……有没有。”
罗子山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方小柔会主动指引,但却依旧没有放下手中油灯,只是俯下身子,将手放在地板上,用力一掰……
咔!
下一秒,那地板当真被他掀开一道口子,整个房间的温度刹那降低不少……
而那口子里,此刻正有一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书册,静静的放置其中!
“文甫从来不打算拿你去顶罪,他的事情已成定局,他让我放下,便是让我来此帮他处理最后的证据,以免牵连到无辜的人,你今天正好替我把这册子烧了吧。”
听到方小柔居然主动让自己焚烧册子,罗子山慌乱的神色里,闪过一抹迟疑。
“你……你真不是来抓我的?”
“文甫自知被算计,不打算牵连任何人,这册子你烧掉吧,我们本就不打算牵连你。”
罗子山闻言微微颤抖,心中产生了强烈动摇,这书册藏在石板下,就算把这屋子全烧了,石板下的册子也大概会保存下来,方小柔若真想抓他,完全可以不说出来……
罗子山虽然年少,却从来不笨,光凭这些细节,就知道方小柔真的没有说谎!
但这不光没有让罗子山放下戒备,心中反倒更为迷茫!
“你们才认识我几个月,为何不直接把我拉下水,路上多一个替死鬼也好啊?为何不把我一起……”
说话间,罗子山的目光对上了方小柔那温柔如水的眸子,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双温柔的眸子,自己似乎曾经在某处见过?
是谁来着?
“子山。”
突然,方小柔的话语将罗子山从迷茫中拉了回来。
“你父亲的事情,文甫没能查清楚,你要恨他,他也不会怪你,但这宅子是我与文甫最后的回忆了,子山……还请你不要动文甫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处回忆。”
“我,我……”
罗子山的动摇愈发强烈,一旁随行而来的马夫叹息一声。
“罗子山,你是男人吗?老爷这几个月没亏待过你,你说过一句谢谢吗?如今老爷留下的最后一丝念想,你也要夺去?要烧出去烧,我陪你!”
马夫大步走上前去,拍了拍罗子山的肩膀。
“我知道了,对不起……”
罗子山叹息一声,最终还是放下了油灯,下一瞬,马夫目光一闪,伸手一抓,矫健的从罗子山手中掏走了那本册子,而后一个翻身冲出了房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哪怕是罗子山与方小柔,此刻皆未反应过来!
而就在二人愣怔之际,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果然啊,我说周文甫身上的怎会是手抄本?这原籍乃是从这屋舍内发现的,证据确凿,罪妇方小柔……你私拜野神,为祸百姓,我如今便要将你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