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抵达最高层，程墨推了推黑框眼镜，对同乘客人们报以礼貌的微笑，迈步走出电梯轿厢。
宝石青宴会厅门前，数名颈戴名牌的组织方工作人员排列有序，正在依次检查与会者的资格，并为宾客提供指引。
程墨略微昂首环顾四周，从入口处的空中花园望去，视线甚至能越过城市的霓虹灯海，直达灌江出海口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来往于宴会厅的宾客中，除开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外，还有许多普通休闲装的年轻人，精心打扮成欺诈牌角色的年轻coser也不在少数。
四周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几位看似普普通通的腼腆男孩被各种各样的coser围着，要求合影与签名。从断断续续的交谈中，程墨听出这些人大概是欺诈牌比赛的职业选手，今天的庆功宴不仅有主办方和冠军，大部分参与比赛的选手都会出席。
这样子的话，宴会对欺诈牌玩家中狂热又阔绰那批观众来说，想必有巨大的吸引力。
“你到宴会厅了么？”
忽然耳畔传来玛丽的声音。
程墨停止张望，轻推鼻梁上的眼镜，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嘴唇：“已经进来了。”
“去饮品区随便拿一杯饮料，宴会厅二楼的夹层应该有欺诈牌街机，你去那里找个能看到对局四号桌的位置，随便玩玩。接下来等我指令。”
玛丽冷静果决说道。
夜幕降临。
他们没有一同入场，而是分头行动，到现在程墨都还没看见玛丽的身影。
他依言来到饮品区，取了一杯冰可乐，转身走上螺旋楼梯。
二楼街机区已聚集了不少人，年轻男女们还在兴奋讨论昨天决赛的比赛细节，没有人注意到他。
程墨靠在铜制栏杆边，视线从高处俯瞰。偌大宴会厅被分成两半，左侧是整齐排列的圆形宴会桌，右边则放置了十余张他在农贸市场欺诈牌店里见过的对局棋盘。
从这个角度，第四号桌一览无余。
那个女人，甚至连宴会组织的布局图都提前搞到手了么？
程墨心中对玛丽又高看一分。
直到昨天，他还在与好胜心强烈的班长拌嘴，和美少女高中生们一同散步。现在的感觉，仿佛突然从平平无奇的高中生校园日常中，一脚踏入到某个特工电影片场，让人心中有一股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甩掉脑中纷乱的念头，程墨启动街机，随意搓动摇杆，同时低头轻声说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
“没有必要，我们只是临时的合作者。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懒得去记一个编出来的假名。”
“可你却用假名自我介绍。”
“称呼而已，只是为了方便……已经就位了么？”
“就位。”
“收到。”
玛丽简短回应后，通讯陷入沉寂。
程墨继续用余光观察宴会厅内的情况。
欺诈牌棋盘的外观很显眼，不仅四个角落有黏土模型捏出的奇幻布景，当牌手将卡牌放在牌桌对应位置上时，还会显示出立体的卡牌立绘投影。跟随指令，那些投影也会依次做出相应动作，大大增加了观赏性。
不过与正常游戏对局不同的是，宴会厅的牌桌旁，还堆放着花花绿绿的筹码。
甚至对局详情下方，还有根据场上局势自动变化的赔率计算。
程墨心意微动。
‘这根本就是……’
伪装成普通二次元桌游的线下赌博么？
说叫庆功的宴会，实际是一场精心组织的赌局。目标客户是那些喜欢欺诈牌、观看职业联赛，同时舍得花大价钱获取参与庆功宴机会的年轻有钱热爱者。
主办方让那些职业选手当做自己的‘荷官’，把筹码美化成‘调剂氛围的彩头’，轻而易举就能榨干这群人的口袋，一夜之间聚敛大量金钱。
倘若他们玩到一半囊中羞涩的话……程墨继续在宴会厅中搜寻，终于在靠近出入口的角落，发现一处办理质押和借贷的不起眼窗口。
“原来如此。”
他心中一凛。
猜测得到验证，之前关于科纳米集团的种种疑问顿时拨云见日。
科纳米保险身后的帮派哪来这么多心甘情愿效命的死忠？为何从席文身上找到的借据会印有是科纳米娱乐的印章？
——因为整个欺诈牌的项目，从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背后经营者光明正大开设赌博的工具。
也许在几个月前，这款桌游还保持着纯粹。
但玩家们离开地球后，某些人嗅到了机会，开始了胆大妄为的尝试。
甚至程墨怀疑，幕后推动这件事的甚至不是科纳米集团内部人士。凭治安署当下的能力，意识并查清楚这件事恐怕需要大半年时间，届时对方甚至有机会将黑锅全部甩给明面上的科纳米集团，自己全身而退。
与此同时，那些被榨干油水的欺诈牌爱好者还能废物利用一下，恐吓他们去做当街袭击那种事，发挥余热。
正当程墨思路通畅的时候，宴会厅中回荡的声浪忽然大起来。
下方一楼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旋即慢慢汇聚扩大。
程墨的视线随着人群的目光移向舞台中央，一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正在助理陪同下缓步走上台。
“下面有请精诚实业集团首席执行官，云志豪先生进行开幕致辞！”主持人洪亮的声音通过音响回荡在整个大厅。
“精诚集团是欺诈牌在国内的总代理，也是科纳米集团举办赛事的合作方。”
玛丽声音在耳边适时响起。程墨瞥眼朝大厅中扫视，看到她和其他一群莺莺燕燕的coser混在一起，正在与来合影的人拍照。
“现在全球的欺诈牌实体卡都是从天穹市郊的工厂印刷制造，那些工厂都是精诚集团的产业。这家公司以前做传统印刷行业，云志豪接手龙头棍后，才慢慢转向文娱领域，做二次元生意，专门生产成本低廉的周边商品，再想方设法获取正版授权后高价出售。在某些圈子，精诚集团有个更响亮的名字，金石会。”
“帮派吗？”
程墨压低声音反问。
台上的云志豪正慷慨陈词，脸上堆满虚假的热情，先是赞扬昨日比赛冠军精湛的技术，又对所有参赛选手表示尊重，最后向所有观众、工作人员致谢，整个演讲滴水不漏，中规中矩。
“没错，金石会算是老面孔了。上代会长是这个版本主线任务里的小喽啰，被玩家干掉后，整个会内进行了大洗牌，原本只是普通小头目儿子的云志豪上位，也算出人头地。”
玛丽的声音依旧平静，与她此刻在人群中展露的灿烂笑容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帮派比蟑螂生命力还顽强，而且一不注意稍稍放任，就会像吸水海绵那样急速膨胀起来。”
“……希望大家能玩得开心，谢谢。”
云志豪说完演讲，身边不苟言笑的助理立即抬起手带头鼓掌。
很快在热烈的掌声中，云志豪下台，转身走向二楼尽头那间装潢奢华的私密包间。
“你和金石会有仇？”
“任务目标而已，你来与我合作，不也是想知道他们的事么。”玛丽回答，“参加宴会的宾客鱼龙混杂，有精诚实业和科纳米娱乐的合作伙伴，也有欺诈牌领域的自媒体和主播。云志豪不可能每个都认识，今天是接近他的最好机会。”
“他做这种生意，肯定很谨慎。”
“现在打退堂鼓可已经晚了。”
“这条任务线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能收获多少线索情报，都要看你我今晚的表现。”
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了四号牌桌前，正等待着挑战者入座，“好了，闲话说到这里。准备好了吗？”
“现在，委托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