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教圣子？”白石峰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身份，确实够资格跟殿下平等对话，问题是……
“天魔教的下任教主，难道不应该是夜幽兰吗?”
大皇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反问道：“谁说的？”
“江湖上，都这么说……”白石峰声音渐弱，忽然间，他惊觉自己竟说不出更多佐证。
“天魔教教主之位乃是世袭制，夜幽兰终究不是他们司徒家的血脉。”大皇子抬手截住窗边飘落的花瓣，任其碎在掌心，“否则她就该是天魔教圣女，而不是合欢宗圣女了。”
如此说来，将夜幽兰派往合欢宗，并非为了加强对合欢宗的掌控，而是为龙羽的上位铺平道路？
可是，夜幽兰真的会心甘情愿吗……白石峰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连忙劝道：“殿下，您还是与龙羽保持些距离吧，万万不可与夜幽兰为敌啊！”
坦白讲，白石峰背地里其实一直对龙羽颇为看好。
此人着实勇猛得有些离谱，神照境的修为竟能打得过归一境中期的玄武使。若放在他的那个时代，基本能稳稳占据潜龙榜第一的宝座。
然而，得知他是天魔教圣子后，自然免不了要与夜幽兰作番比较，这一对比，龙羽便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龙羽今年二十有四，在潜龙榜上也仅位列第五。虽说考虑到他是潜藏的魔修，为了隐藏身份不能施展全部实力，但跟十六岁的通天榜榜首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十六岁便能做到在天人之下无敌手，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天赋，待她跨入天人之境，这世上还有夜幽兰的一合之敌吗?
“白叔，你多虑了。”大皇子突然拂袖转身，神色平静地说道：“天魔教立教已逾千年，从未有过内斗的记录。”
真不内斗吗？白石峰心中满是怀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金乌卫建立不足三年，四部就已经各成一派。
不过，这种事情想必殿下心中自有考量，也无须他再多做提醒了。
“殿下，老臣有个问题，龙羽既然是天魔教圣子，又是如何跟秦家扯上关系的?”
“此事往昔乃是机密，不过既然你已坐上这位置，知晓些这般陈年旧事倒也无妨。”
大皇子透过雕花木窗，目光悠悠地眺望东方。
“当年天魔教重返中原，是经由海路登陆而来，江南沿海一带便成了他们主要的活动区域。而镇海侯为了航海便利，当初向父皇讨要的封地恰好也在江南，所以……”
白石峰听闻此言，顿时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当初陛下决定与天魔教合作之时，便让镇海侯负责与他们接洽。”
“嗯，当时与镇海侯对接之人是天魔教副教主司徒言，他带着司徒语直接搬到了镇海侯府附近。镇海侯多次出海，也是为了与天魔教的西方势力接触。”
大皇子突然叹息一声，“现在想来，司徒语和秦霄的童年情谊并非虚与委蛇，而是确有其事。罢了，既然他要保，还是别找秦霄麻烦了，不值得为这点小事和未来的天魔教教主交恶。”
白石峰神情微微一滞，说道：“若龙羽是出于私情袒护秦霄，那这私情似乎还着实不浅呢。”
“此话怎讲?”
“老臣听闻秦霄钟情于聆音楼花魁初华，也就是那位幻音阁圣女。龙羽今日出关之后，径直找臣要了一道调令，将聆音楼所在的那片辖区划给了秦霄一队。”
“……”大皇子蛤蚌住了，帮秦霄挡事也就罢了，还要帮他泡妞，这是真拿他当弟弟了?
……
青龙部。
龙羽抬手推开绘有青龙图腾的青铜大门，忽然驻足皱眉，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秦霄等人吩咐道：“你们去填写卷宗，我去楼上有些公务要做。”
推开二楼厢房雕花木门时，夏雪璎正立在窗前逗弄金丝笼中的雪羽雀，阳光透过琉璃窗在她月白色宫装上流转，听到声响也未回头。
龙羽反手甩上门，冷声开口：“贱人，你来做什么？”
青龙使一向性情冷淡，旁人也都觉得他对长公主不算恭敬的态度并无不妥。实则，这已经是他尽力收敛之后的表现了——在人前尚要维持君臣之礼，独处时便只剩这般淬毒的称呼。
自从知晓那事，这句“贱人”他骂了整整八年。
长公主并未对青龙使的冒犯有何反应，表现得像是习以为常。
然而，除非治好秦霄的病，否则她永远不会释怀。
她从不还嘴，因为她心里清楚，龙羽是替秦霄骂的，这句“贱人”她确实担得起。倘若不是她一心想要报仇，秦霄也不会同意挖出血髓，等待他的本将是一片坦途。
实际上，龙羽也只是在最初的两年里骂得比较狠，如今他心中的怨气已经消散大半。
这句“贱人”，一定程度上是他们的默契，在提醒夜幽兰不要忘记亏欠秦霄的一切。
面对青龙使剑拔弩张的态度，夏雪璎面上却浮起浅笑：“本宫的未婚夫第一次出外勤，自然得关心一下。倒是师兄，秦霄为何换了衣衫，出什么事了吗?”
“确实出事了。”龙羽将傀儡师与狐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夏雪璎听后，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在京城附近，很少有宵小之辈敢闹事，并且实力越高的人往往越惜命，偏偏就给秦霄撞上了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幸好师兄同去。”
庆幸之余，她揶揄道：“师兄对秦霄可真是关怀备至，跟得如此之紧。”
“他是我弟弟，自然要护着。”青龙使冷冷说道：“你一个外人，怎么懂……”
夏雪璎不耐烦地打断：“是是是，反正对你们龙家而言，干弟弟和亲弟弟也没多大差别。这种关系，本宫才不稀罕呢。”
事实上，她何止是不稀罕，每每思及其中关窍，连指尖都会渗出冷汗。
世人只知天魔教的主家姓司徒，却不知这不过是遮掩千年的假姓。龙氏血脉才是这个家族真正的传承，他们乃大秦皇室最后的遗脉。
这个千年帝国能长治久安，一定程度上仰赖于神灵在他们血脉中种下的天伦血咒。
有道是“废长立幼，取乱有道”，可大秦帝国的继承制始终是立贤不立长，因为天伦血咒让龙氏一族天生便重视亲情，在乎家人。用霄哥哥的话讲，就是人均家人侠。
正因如此，几千年来无论是大秦帝国还是天魔教，从未出现过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惨剧。
不过，这血咒有一点弊端。在年少时，它不仅会判定血亲关系，干亲也会受到影响。青梅竹马一旦长时间相处，很容易就会被视为亲人。而一旦确认了亲人关系，便不会再生出半分男女之情。
夜幽兰虽然没有这个家族的血脉，但因为神眷，她从出生起就被那尊神祇赋予了同样的血咒。
此刻想起仍觉心惊，当年与秦霄相识不过月余，她就变成只会喊霄哥哥的笨蛋了。
若不是秦霄每年只在盛夏与她相见一月，恐怕他早已被血咒烙上“哥哥”的印记，生生断了所有旖旎可能。